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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〇


  蒙梭羅嘀咕著說:「請問這位放肆無禮的先生,誰告訴您伯爵夫人已經懷孕了?」

  希科問道:「她還沒有懷孕嗎?我認為要是我假定她沒有懷孕,那才是放肆無禮。」

  「她沒有懷孕,先生。」

  希科說道:「喲,喲,喲,你聽見嗎,亨利?看來你的犬獵隊隊長同你犯了同一種錯誤:他也忘記了把聖母的兩件襯衫放在一起。」

  蒙梭羅緊握拳頭,把一腔怒火強壓下去,只向希科射出充滿仇恨和威脅的一眼,希科的回答是把帽子拉下來壓住雙眼,像弄蛇似的用手玩弄帽檐上的一根又細又長的翎毛。

  伯爵覺得現在不是大發雷霆的時候,便搖了搖頭,仿佛要抖落壓在他的前額上的烏雲似的。

  希科的臉上也開朗起來,從原來那副冒充好漢的樣子,變成滿臉堆笑,他再說一句:

  「可憐的伯爵夫人,她在路上一定寂寞得要死了。」

  蒙梭羅答道:「我已經對聖上說過,她有父親作伴。」

  「父親是非常可敬的人物,有父親作伴當然不錯,可是並不十分有趣,不過,她在路上要是僅有可敬的男爵陪他散心,倒也罷了……值得高興的是……」

  伯爵迫不及待地問:「什麼?」

  希科回答:「什麼什麼?」

  「您說『值得高興的』是什麼意思?」

  「啊!啊!伯爵先生,這是您常用的一種省略句。」

  伯爵聳了聳肩膀。

  「我要請您大大的原諒,我們的犬獵隊隊長。您剛才說的那句問話就是一種省略句。您可以去問問亨利,他是一位語文學家。」

  亨利說道:「是句省略句。不過你剛才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哪一句話?」

  「什麼值得高興的是……」

  「值得高興,意思就是值得高興。我說值得高興,因為我要讚美天主的仁慈,值得高興的是目前這時刻,我們有幾位朋友,他們是插科打諢的能手,他們也在趕路,要是他們遇見了伯爵夫人,必然能為她排解寂寞,」說到這裡希科仿佛漫不經心地又加上幾句:「他們同伯爵夫人走的是同一條路,在路上遇見是很可能的。啊!我在這裡都看得見他們在一起了。你看見嗎,亨利?你是一個想像力豐富的人呀。你看見他們在一片綠樹成蔭的美麗的道路上,拉著馬兒半轉過身來,向伯爵夫人講述許許多多輕浮的趣聞逸事,使得這位親愛的夫人笑得前仰後合嗎?」

  這真像是一把銳利的匕首,比第一把更鋒利,插進了犬獵隊隊長的胸膛。

  可是他又不能發作,因為國王就在這裡,至少在目前,國王還是希科的後臺。因此,他只好盡力壓住心頭的怒火,換上一副和藹可親的面孔,問希科道:

  「怎麼!您有幾位朋友到安茹去?」他的聲音和眼神都顯然在拍希科的馬屁。

  「您甚至可以說是我們有幾位朋友,伯爵先生,因為這些朋友與其說是我的,不如說是您的。」

  「您使我吃驚,希科先生,我所認識的人中沒有……」

  「好呀!您裝出神秘的樣子吧。」

  「我可以向您發誓。」

  「您的確有朋友在路上,伯爵先生,他們甚至是您最親密的朋友,所以剛才您雖然明知他們在通往安茹的路上,您仍然按照習慣在人群中尋找他們,我看出來這是您的一種習慣舉動,當然是找不到的。」

  伯爵說道:「您看見我有習慣舉動?」

  「是的,就是您,犬獵隊隊長,您是過去、現在和將來所有犬獵隊隊長中臉色最蒼白的一個,從寧錄[注]算起,一直到您的前任德·奧特福為止。」

  「希科先生!」

  「我再說一遍,您是臉色最蒼白的一個,這是真理,雙重真理[注]。當然,我是生造詞語,這樣的說法不對,從來只能有一個真理,如果有兩個真理,其中一個必然是假的。不過您不是一個語文學家,親愛的以掃[注]先生。」

  「是的,先生,我不是語文學家,因此我求您直接談論您的那幾位朋友,如果您的過於豐富的想像力允許您這樣做的話,我求您把這些朋友的真名實姓告訴我。」

  「唉!您總是重複這兩句話。睜開眼睛找呀,犬獵隊隊長先生。見鬼!找呀!您的職業不是找尋野獸嗎?今天早上被您找出來的那頭席子就是證明,它絕不會料到您現在又不盡職去找尋的。假如有人阻止您睡覺,您會高興嗎?」

  蒙梭羅懷著恐怖用眼睛在亨利周圍搜索。

  他看見國王旁邊有一個位子空子,不禁叫了起來:「什麼?」

  希科問他:「怎麼哩?」

  犬獵隊隊長大喊一聲:「安茹公爵呢?」

  加斯科尼人說道:「追上去!追上去!野獸已經出洞了。」

  伯爵驚叫:「他在今天走了!」

  希科回答:「他是在今天走了,可是他很可能是昨晚動身的。您不是語文學家,先生,去問一問是語文學家的聖上吧。亨利凱,你的弟弟從什麼時候起就不露面了?」

  國王回答:「從昨天晚上。」

  蒙梭羅渾身哆嗦,臉色慘白,喃喃地說:「公爵,公爵他走了。啊!我的天主!我的天主!您告訴我的是什麼呀,聖上?」

  國王說:「我沒有說我的弟弟走了,我只說從昨天晚上起他就不見了,連他的最好的朋友也不知道他在哪裡。」

  伯爵憤怒地說:「啊!這些話只要是真的……」

  「好呀!好呀!那麼您該怎麼辦?如果他向蒙梭羅夫人說些甜言蜜語的話,您瞧,這豈不是大大的禍事?我們這位朋友弗郎索瓦是家族中的風流人物,從前查裡九世先王活著的時候,他就是查理九世身邊的風流人物,現在又是國王亨利三世身邊的風流人物,我們這位國王有別的事情要做,沒有時間去顧到風流韻事。見鬼!有一位親王能代表法蘭西的精神,也是起碼應有的事呀。」

  蒙梭羅只是不住口地說:「公爵,公爵,他已經走了!您敢肯定嗎,先生?」

  希科反問道:「您呢,先生?」

  犬獵隊隊長再回過頭去望一望公爵平素坐的位子,那個在國王旁邊的位子繼續空著。

  伯爵喃喃地說:「我完了。」他動了動身子,顯然是想溜,希科一把抓住他。

  「請您安靜一點好不好,真見鬼!您拼命動來動去,這對國王的心臟有惡劣影響。他媽的!我要能處在尊夫人的地位有多好!即使整天要陪著一位有兩個鼻子的親王,整天聽奧利裡先生像已故的俄耳甫斯那樣彈奏詩琴也行。她的運氣多好!尊夫人有多好的運氣!」

  蒙梭羅氣得渾身發抖。

  希科說道:「冷靜一點,犬獵隊隊長先生,儘管您心裡有多高興,請不要流露出來,會議開始了,在眾目睽睽之下表露自己的激情是有失禮儀的。請聽國王的演講。」

  犬獵隊隊長不得不在原地保持不動,因為盧佛宮的大廳裡已經逐漸擠滿了人,他只好採取參加儀式的態度,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

  開會的人全都到齊。吉茲先生也走了進來,他在國王前面屈了屈膝,禁不住也向安茹公爵留下的空位子驚異而不安地掃了一眼。

  國王站了起來。傳令官命令全場肅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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