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大仲馬 > 蒙梭羅夫人 | 上頁 下頁 |
一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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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朗索瓦慢慢地重複一遍:「一旦坐在王位上的人發生不測?」他用詢問的眼睛盯著吉茲公爵。 希科說道:「亨利,你仔細聽著,這位吉茲先生馬上就要說出一些對你頗有教益的事情,我勸你好好地利用一下。」 吉茲公爵說:「是的,大人,發生不測!這種事在你們家族裡屢見不鮮,您同我一樣知道,甚至比我知道的更多。有的君王身體很好,突然之間就衰弱下去;有的以為能長壽,卻在幾小時之內喪了命。」 希科說道:「聽到了嗎,亨利?」他抓住了國王的汗津津、顫巍巍的手。 安茹公爵說道:「這倒是事實,」他的聲音非常低沉,國王和希科不得不堅起耳朵來聽。「的確,我們家族的君王生來就是多災多難。不過謝天謝地,我哥哥亨利三世倒是身強力壯;過去他經歷了戰爭的磨難,而現在他的生活不過是吃喝玩樂,過去那種日子都頂過去了,現在還有什麼問題?」 吉茲公爵接著又說:「當然。不過,大人,您該記得,法國國王過著這種吃喝玩樂的生活,並不總是平安無事的。比如,令尊亨利二世國王是怎麼死的?他也曾倖免於戰爭的磨難,而在您所說的這種吃喝玩樂的生活中喪了命。蒙哥馬利[注]用的長槍,是比武用的鈍頭武器,不過,這種武器碰到鎧甲無事,刺到眼睛上就要致命了,亨利二世國王就是這麼死的吧。這就是我說的發生不測。您會對我說,事過十五年後,王太后下令把蒙哥馬利先生絞死,雖然蒙哥馬利自以為可以占刑事時效已過的使宜,但還是被斬首示眾了。此事一點不假,但國王決不可能死而復生。至於令兄,已故的國王弗朗索瓦,您知道他智力低弱,使民眾對他非常不滿,這位尊貴的君王也不幸去世了。大人,您也會承認,一點點耳疾怎麼會造成他的死亡?然而他就是變生不測,而且是最為嚴重的意外事件,因此在軍營裡,在巴黎市區,甚至在宮裡,我曾不止一次地聽說國王弗朗索瓦二世那致命的疾病是有人往他耳朵裡灌了毒藥所致,大家認為這是偶然的,真是大錯特錯。這不是偶然的,而是一次眾所周知的謀害。」 弗朗索瓦滿臉漲紅,嘟噥道:「公爵!」 吉茲公爵繼續說:「事實就是如此,大人。一段時期以來,國王這個稱號只會帶來災難。國王就意味著一場冒險。您知道安托萬·德·波旁[注]嗎?正是因為他是國王,肩頭才中了一槍;而這種輕傷,一般人決死不了,他倒死了。國王們由於眼睛、耳朵和肩頭受傷致死,使法國多次舉喪,我倒想起您的比西為此作過一首很好的詩。」 亨利問道:「什麼詩?」 希科說道:「怎麼!你連這都不知道?」 「不知道」 「你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國王,人家連這種事都瞞著你。聽著,我來給你念念: 耳朵、肩膀、眼睛能致命, 法國三個國王喪了命。 耳朵、肩膀、眼睛能致命, 高盧三個國王送了命。 「不念了!不念了!我覺得你弟弟又要說出更有趣的事了。」 「可還沒念完呢!」 「等比西先生把他的六行詩寫成十行詩,我再念給你聽。」 「這是什麼意思?」 「我是說家族名單上還差兩個人吉茲先生沒有提到;不過,聽好,他馬上就要說了,他不會忘記的。」 事實上,這時談話又開始了。吉茲公爵又說: 「大人,還不算比西沒有寫上的,有關你們的血親以及你們的姻親的歷史。」 希科用胳膊肘碰了碰亨利:「我剛才猜得准吧。」 「您忘啦,貝亞恩人的母親冉娜·德·阿爾佈雷因為聞了一副香手套而嗚呼哀哉。這副手套是她在聖米歇爾橋那個佛羅倫薩人那裡買的。這個意想不到的死亡,使所有的人都為之震驚。而當時人們都知道,有些人很需要她死。大人,她的死也使您大吃一驚,您不否認吧?」 安茹公爵沒有回答,只是皺了皺眉頭,這使他凹陷的眼睛更加陰沉。 吉茲公爵又說:「國王查理九世的死,殿下也忘了。不過這事值得仔細說說。他的死,不是眼睛、耳朵和肩膀受了傷,也不是聞了什麼東西,而是通過嘴。」 弗朗索瓦叫道:「您說什麼?」 亨利三世聽到他弟弟驚恐地後退在地板上所發出的腳步聲。 吉茲公爵再說一遍:「是的,通過嘴,大人。讀那些書頁粘在一起的打獵書,非常危險,因為人們不得不時時把指頭放在嘴邊沾點唾沫來翻閱,而這些舊書會使唾沫中毒,一個人,即使是個國王,唾沫中了毒,就活不長了。」 安茹公爵連聲叫道:「公爵!公爵!我看您是在胡編亂造一些罪行。」 吉茲公爵反問道:「罪行!誰跟您說是罪行?大人,我只不過談談一些意外事件。意外事件,您聽明白了嗎?我可從沒有扯到其他事上去。國王查理九世打獵時遇險,不也是一個意外事件嗎?」 希科說道:「瞧,亨利,又來新鮮事了,你喜歡打獵,好好聽聽,准保很有趣。」 亨利說:「我知道他要說的是什麼。」 「那好,不過我不知道,我那會兒還沒進宮呢,讓我好好聽聽,孩子。」 洛林親王繼續說:「大人,我要說的那次打獵,您也知道。那次,一頭野豬向今兄撲來,您好心好意地急急忙忙向野豬開了一槍,可火槍並沒有打中您瞄準的野豬,而打到了您沒瞄準的令見身上。大人,這一槍比任何事更能充分證明,必須提防意外事件。事實上,宮裡人人都知道您槍法准,向來百發百中。這一槍沒打中,您自己也覺得吃驚吧。尤其是一些懷有惡意的人到處散佈,令兄從馬上摔下來後,要不是納瓦拉國王幸好一槍打死了殿下沒有打中的那頭野豬,他早沒命了。」 吉茲公爵的冷嘲熱諷無情地摧毀了安茹公爵的鎮靜,但他竭力恢復平靜地說:「好吧!可是我哥哥查理九世的死對我有什麼好處,既然繼承他王位的是亨利三世?」 「別急,大人,我們把話說明白:當時波蘭王位已經空缺,國王查理九世之死,又使法國王位出現空缺。我知道,令兄亨利三世毫無疑問要選擇法國王位。然而,採納波蘭王位作為權宜之計,也十分誘人。據我所知,有不少人對納瓦拉國王那個可憐的小王位也虎視眈眈呢。再說,這多少使您向前邁了一步,那時您就可以充分去利用意外事件了。國王亨利三世花了十天,從華沙趕回來,您在遇到意外事件時,為什麼不能照他所做的那樣去做呢?」 亨利三世看著希科,希科也看著國王。不過在這個弄臣的眼光中,平素那種狡黠。嘲諷的神情不見了,換了一種帶點溫情的表情。但這種表情轉瞬之間就在他那被南方的驕陽曬黑的臉膛上消失了。 安茹公爵問道:「您究竟想得出什麼結論呢,公爵?」他竭力想結束這場談話,因為吉茲公爵的不滿情緒已經暴露無遺了。 「大人,我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正如我們剛才所說的,每個國王都會遇到意外事件。而您正是國王亨利三世無法避免的『意外事件』。尤其是您做了神聖聯盟的領袖之後,因為做了聯盟的首領幾乎就是王中之王了;且不說,您當了聯盟首領,就是把殿下將來執政的『意外事件』——也就是貝亞恩人——除掉。」 亨利三世叫道:「將來!您聽到了嗎?」 希科說道:「媽的,我當然聽到了。」 吉茲公爵問道:「怎麼樣?」 安茹公爵說:「這樣的話,我就接受這個任命,您是不是也要我當首領?」 洛林親王說道:「您說到哪裡去了!我求之不得,大人。」 「那麼今天晚上您……?」 「哦!放心吧,我的人今天早晨就開始行動了,今天晚上巴黎要有好戲看了。」 亨利問道:「他們今晚要在巴黎做什麼?」 希科回答:「怎麼!你還猜不出來?」 「情不出來。」 「噢!你真蠢!孩子,顯而易見,今晚他們要進行神聖聯盟的公開簽名,因為很久以來他們已經在暗地裡一簽再簽了。他們一直在等著你的認可;今天上午你表示同意之後,他們今晚就進行公開簽名。亨利,你看見你的『意外事件』了吧,你有兩個『意外事件』他們真是分秒必爭。」 安茹公爵說:「就這麼辦,晚上見,公爵。」 亨利也說了一句:「對,晚上見。」 希科說:「怎麼,亨利,你今晚也要冒險到巴黎街上去?」 「當然。」 「你不該去,亨利。」 「為什麼?」 「當心那兩個『意外事件』!」 「放心吧,會有人陪我去的;再說,你也和我一起去吧。」 「哪兒的話,你把我當成胡格諾教徒了,孩子,我可是個虔誠的天主教徒,我要為聯盟簽字,不是簽一次,而是整十次,簽百次。」 安茹公爵和吉茲公爵的談話聲消失了。 國王拉住正要離開的希科,問道:「再問一下,你對這一切有什麼想法?」 「我想你的那些先王們都不知道自己會遇到意外事件。亨利二世沒料到自己會死於眼睛,弗朗索瓦二世沒想到自己會死於耳朵,安托萬·德·波旁沒料到自己會死于肩膀,冉娜·德·阿爾佈雷沒想到自己會死于鼻子,查裡九世也沒料到自己會死於嘴巴。所以你比他們強,因為你已經識破了你弟弟的為人,對吧?」 亨利說道:「對,該死的,過不了多久,他就要露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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