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大仲馬 > 蒙梭羅夫人 | 上頁 下頁
三八


  「我大喊一聲就昏倒在池塘的堤岸上,喊聲的悲痛程度正不亞于母鹿的哀鳴。

  「我清醒過來時,已經躺在博熱古堡的一間房間裡,我的父親在我的床頭哭泣,是人家去把他找來的。

  「其實我只是由於奔跑,過分緊張,神經上受了刺激,沒有什麼大病,第二天我就回到了梅裡朵爾。不過一連三四天,我沒有走出臥房一步。

  「第四天,我爸爸對我說,我患病期間,德·蒙梭羅先生一直前來問候,他是在我昏倒被人抬走時看見我的;他知道自己是這次事故的不自覺的原因以後,感到十分難過,他要求向我道歉,而且說,他要親耳聽見我說聲寬恕他才能安心。

  「我如果拒絕接見他,那是荒唐可笑的;因此,儘管我不願意,我還是讓步了。

  「第二天,他來了。我明白我所處的地位很可笑,狩獵是一種娛樂,婦女往往也參加;見面一談,我就否認自己曾經有過可笑的激動,而且把激動推諉為我對達夫妮的鍾愛。

  「這時伯爵就裝出無比難過的樣子,對我不厭其煩地解釋,說如果他猜到我對他的獵獲物這樣鍾愛,他早就把饒它一命視作莫大的榮幸了。不過,他的辯解並不能說服我,伯爵離去時,仍然不能夠消除他在我心中留下的痛苦的烙印。

  「臨走時,伯爵向我父親要求允許他再來拜訪。他生於西班牙,在馬德裡長大,對男爵來說,談論他曾經長期居住過的國家是很具吸引力的一件事;何況蒙梭羅出身高貴,是現任的副省長,還聽人家說,他是安茹公爵的寵臣,我爸爸沒有任何理由拒絕他的請求,就表示同意了。

  「真糟糕!從這時起,即使不說我失掉了幸福,至少我的太平日子結束了。不久我就發覺伯爵對我有好感。起初他每星期只來一次,接著就變成兩次,以後就天天來。他對我爸爸關懷備至,很得我爸爸的歡心。我發現男爵同他談話時津津有味,談話內容也挺高雅。我不敢埋怨,因為我能埋怨什麼呢?伯爵對我像對女主人一樣彬彬有禮,像對親姐妹那樣畢恭畢敬。

  「一天早上,父親走進我的臥房,神氣比往日嚴肅,嚴肅中又帶幾分喜悅。

  「他對我說:『孩子,你不是經常向我保證說你覺得最大的幸福就是不離開我嗎?』

  「我急忙喊道:『啊!爸爸,您知道,這是我最大的心願。』

  「他低下頭來要吻我的額頭,同時繼續說:『好呀!我的狄安娜,現在只看你願不願意實現你的心願了。』

  「我猜到了他要對我說什麼,我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可怕,使得他的嘴唇還沒有碰到我的額角就停了下來。

  「他叫起來:『狄安娜!我的孩子!啊!我的天,你怎麼啦?』

  「我結結巴巴地說:『是德·蒙梭羅先生吧,對嗎?』

  「他驚異地問道:『怎麼樣?』

  「『啊!我永遠不同意,爸爸,如果您有點兒憐憫您的女兒,就不要同意吧!』

  「他說道:『狄安娜,我的心肝,你知道我對你的感情不是憐憫,而是崇拜,這你是知道的。考慮一個星期吧,如果過了八天……』

  「我大聲叫喊:『啊!不,不,用不著,用不著八天,用不著二十四小時,連一分鐘也用不著。不,不,啊!不。』

  「我的眼淚流了下來。

  「我父親熱愛我,他從來沒有見我哭過,他把我摟在懷裡,說了幾句安慰我的話。他用貴族的榮譽保證,他再也不同我談起這件婚事。

  「事實上,一個月過去了,我沒有見到過德·蒙梭羅先生,也沒有聽人談起過他。一天早上,父親和我收到了一份請帖,邀請我們去參加一次盛會,那是德·蒙梭羅先生為國王禦弟舉辦的,慶賀安茹公爵前來視察他名下的省份,地點在昂熱市政廳。

  「請帖裡還附有安茹親王的一封信,是寫給我的父親的,邀請他去參加舞會,信裡說親王記得從前在亨利國王的宮廷裡見過他,這一次很高興同他再度見面。

  「我的第一個反應是要求我的父親拒絕邀請,如果只有德·蒙梭羅先生的請帖,我真的會這樣堅持下去,可是邀請裡也有親王的一份,我父親怕拒絕了會得罪親王。

  「於是我們就去參加舞會了,德·蒙梭羅先生照常接待我們,仿佛我們之間沒有發生過什麼事似的,他對我既不冷淡,也沒有裝模作樣,同對待其他貴婦一樣。不管從好的方面,或者從壞的方面,他都沒有拿我特別對待,這使我感到很高興。

  「安茹公爵就不同了。自從他看見我以後,他的眼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沒有離開過。我受不了這眼光的沉重壓力,只覺得渾身不自在。我沒有告訴父親我想離開舞會的原因,可是我一再堅持要走,最後我們頭一批離開了舞會。

  「過了三天,德·蒙梭羅先生到梅裡朵爾來了。我遠遠地在城堡的林蔭道上看見他,我就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我很害怕我的父親會召喚我,可是他並沒有這樣做。半小時以後,我看見德·蒙梭羅先生離去,卻沒有人把他的來訪通知我。更重要的是,我父親提也不提起這件事,不過,我似乎發現自從副省長來訪以後,我爸爸比平時更顯得愁容滿面了。

  「又過了幾天。一次我從附近散步回來,下人告訴我說德·蒙梭先生正在同我爸爸在一起。男爵問了兩三次我的情況,很不放心地打聽了兩三次我到什麼地方去。他叮囑下人我一回來立刻通知他。

  「事實上,我剛回我的臥房,爸爸就奔進來了。

  「他對我說:『我的孩子,有一件事迫使你必須離開我幾天,不必查問是什麼事,不要追問我,只想一想,這件事一定非常緊急,才使得我決定要在一星期,半個月,或者一個月內見不到你。』

  「我戰慄了,雖然我猜不出我會遇到什麼危險,可是德·蒙梭羅先生的兩次來訪決不是好兆頭。

  「我問道:『我要到哪裡去?』

  「『到我妹妹的路德城堡裡去,你必須不讓任何人看見你在那裡。我設法使你在夜間到達。』

  「『您不送我去嗎?』

  「『不,我必須留在這裡免得人們起疑心,屋裡下人們也不應知道你到哪裡去。』

  「『那麼誰給我帶路呢?』

  「『兩個我認為可靠的人。』

  「『唉!我的天啊!爸爸!』

  「男爵抱吻我。

  「他說道:『我的孩子,必須這樣做。』

  「我非常熟知我爸爸多麼愛我,因此我沒有堅持問下去,也沒有要他作更加詳細的說明。」

  「不過我們說好,叫我奶媽的女兒熱爾特律德跟著我。

  「我父親吩咐我作好準備以後就離開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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