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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章 開庭(1)


  法院裡以及一般人口頭所說的貝尼代托的案件已經轟動了整個巴黎。由於他時常出現於巴黎咖啡館、安頓大馬路和布洛涅大道上,所以在他短暫的顯赫的日子裡。這個假卡瓦爾康蒂已結交了一大批相識。報紙上曾報道他獄中的生活和冒充上流紳士時的經歷;凡是認識卡瓦爾康蒂王子的人,對他的命運都有一種抑遏不住的好奇心,他們都決定不惜任何代價設法去旁聽對貝尼代托案件審判。在許多人眼中,貝尼代托即使不是法律的一個犧牲品,至少也是法律的一個過失。

  他的父親卡瓦爾康蒂先生曾在巴黎露過面,大家認為他會再來保護這個聞名遐邇的兒子。好些人知道他到基督山伯爵家裡時穿的是綠底繡黑青蛙的外套,他們對他那種莊嚴的姿態和紳士風度曾留下很深刻的印象。的確,只要不張口說話,不計算數字,他扮演一個老貴族實在很出色。至於被告本人,在許多人的記憶中,他非常和藹、漂亮豪爽,以致認為他可能是一次陰謀的犧牲品,因為在這個世界裡,擁有財富常常會引起別人的暗中怨恨和嫉妒。所以,人人都想到法院裡去,——有些是去看熱鬧,有些是去評頭論足。從早晨七點鐘起,鐵門外便已排起了長隊,在開庭前一小時,法庭裡便已擠滿了那些獲得特許證的每逢到審判某一件特殊案子的日子,在法官進來以前,有時甚至在法官進來以後,法庭象一個客廳一樣,許多互相認識的人打招呼、談話,而他們中間隔著太多的律師、旁觀者和憲兵的時候,他們就用暗號來互相交流。

  這是一個夏季過後的一個秋高氣爽的日子。維爾福先生早晨所看見的那些雲層都已象耍魔術似地消失了,這是九月裡最溫和最燦爛的一天。

  波尚正在向四周張望,他是無冕國王,每一個地方都有他的寶座。他看見了夏多·勒諾和德佈雷,德佈雷這時剛勸服坐在他們前面的一個副警長和他們交換座位。那可敬的副警長,認識部長的秘書和這位新的財主,便答應特別照顧這兩位旁聽者,允許當他們去同波尚打招呼的時候為他們保留座位。

  「嗯!」波尚說,「我們就要看見我們的朋友啦!」

  「是的,的確!」德佈雷答道。「那可敬的王子!那個意大利王子真是見鬼!」

  「他是但丁給他寫過家譜,在《神曲》裡有案可查呀。」

  「該上絞刑架的貴族!」夏多·勒諾冷冷地說。

  「他會判死刑嗎?」德佈雷問波尚。

  「親愛的,我認為那個問題是應該我們來問你呐,這種消息你比我們靈通得多。你昨天晚上在部長的家裡見到審判長了嗎?」

  「見到了。」

  「他怎麼說?」

  「說出來會使你們大吃一驚。」

  「噢,趕快告訴我吧,那麼!我有好久都不曾聽到驚人的事情了。」

  「嗯,他告訴我說:貝尼代托被人認為是一條狡猾的蛇、一個機警的巨人,實際上他只是一個非常愚蠢的下等流氓,他的腦子結構在死後是不值得加以分析的。」

  「什麼!」波尚說,「他扮演王子扮得非常妙呀。」

  「在你看來是這樣,你厭惡那些倒黴的親王,總是很高興能在他們身上發現過錯,但在我則不然,我憑本能就能辨別一位紳士,能象一隻研究家譜學的獵犬那樣嗅出一個貴族家庭的氣息。」

  「那麼你從來都不相信他有頭銜羅?」

  「相信!相信親王頭銜,但不相信他有王子的風度。」

  「錯啊,」德佈雷說,「可是,我向你保證,他跟許多人交往得非常好,我曾在部長的家裡遇到過他。」

  「啊,是的!」夏多·勒諾說。「你認為部長就能懂得王子的風度嗎!」

  「你剛才說的話很妙,夏多·勒諾。」波尚大笑著說。

  「但是,」德佈雷對波尚說,如果說我與審判長談過話,你大概就與檢察官談過話了吧。」

  「那是不可能的事。最近這一星期來,維爾福先生家發生了一連串奇怪的家庭傷心事,還有他女兒奇怪的死去。」

  「奇怪!你是什麼意思,波尚?」

  「噢,行了!別裝樣了,難道部長家裡發生的這一切你毫無知覺嗎?」波尚說,一面把單眼鏡擱到他的眼睛上,竭邊想使它不掉下來。

  「我親愛的閣下,」夏多·勒諾說,「允許我告訴你:對於擺弄單片眼鏡,你懂得還不及德佈雷的一半呢。教他一教,德佈雷。」

  「看,」波尚說,「我不會弄錯的呀。」

  「出什麼事了?」

  「是她!」

  「她?她是誰呀?」

  「他們說她已離開巴黎了呀。」

  「歐熱妮小姐?」夏多·勒諾說,「她回來了嗎?」

  「不,是她的母親。」

  「騰格拉爾夫人?胡說!不可能的,」夏多·勒諾說,」她女兒出走才十天,她丈夫破產才三天,她就到外面來了。」

  德佈雷略微紅了紅臉,順著波尚所指的方向望去。「噢,」

  他說,「那只是一位戴面紗的貴婦人,一位外國公主,——或許是卡瓦爾康蒂的母親。但你剛才在談一個非常有趣的問題,波尚。」

  「我?」

  「是的,你在告訴我們關於瓦朗蒂娜奇特的死。」

  「啊,是的,不錯。但維爾福夫人怎麼不在這兒呢?」

  「可憐又可愛的女人!」德佈雷說,「她無疑是正忙著為醫院提煉藥水,或為她自己和她的朋友配製美容劑。你們可知道她每年在這種娛樂上要花掉兩三千銀幣嗎?我很高興看見她,因為我非常喜歡她。」

  「我卻非常討厭她。」夏多·勒諾說。

  「為什麼?」

  「我不知道。我們為什麼會愛?我們為什麼會恨?我是天生討厭她的。」

  「說得更準確些,是出於本能。」

  「或許如此。但還是回到你所說的話題上來吧,波尚。」

  「好!」波尚答道,「諸位,你們想不想知道維爾福家為什麼一下子死了那麼多人?」

  「多才好呢。」夏多·勒諾說。

  「親愛的,你可以在聖西門的書裡找到那句話。」

  「但事情發生在維爾福先生的家裡,所以,我們還是回到事情本身上來吧。」

  「對!」德佈雷說,「你承認我一直都在注意著那座房子,最近三個月來,那兒始終掛著黑紗,前天,夫人還對我說起那座房子與瓦朗蒂娜的關係呢。」

  「夫人是誰?」夏多·勒諾問道。

  「當然是部長的太太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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