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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鐘瓶旅館(3)


  「嗯,孩子們,」團長說,「那逃犯一定是今天一早就逃走了。但我們將派人到通維萊科特雷和諾永的路上去追趕他,並且加緊搜索森林,我們一定能捉到他。」

  這位可敬的官員剛才用憲兵團長所特有的一陣那種抑揚頓挫的腔調說完這番話,就聽得一聲長長的驚叫,伴隨著猛烈的鈴聲,傳到旅館的院子裡。

  「啊,那是什麼聲音?」憲兵團長喊道。

  「似乎是有一位旅客等得不耐煩了,」老闆說。「哪一個房間拉鈴?」

  「三號。」

  「快跑去,侍者!」

  這時,喊叫和鈴聲又響起來。

  「啊,啊!」憲兵團長阻止那僕人,說,「拉鈴的那個人看來不僅僅要一個侍者,我們帶一個憲兵去。第三號房間裡住的是誰?」

  「昨天晚上到的一個小夥子,是乘馬車來的,帶著他的妹妹,他要了一個雙鋪房間。」這時鈴聲第三次響起來,聽起來焦急萬分。

  「跟我來,警長先生!」憲兵團長說,「緊跟著我。」

  「等一等,」老闆說,「第三號房間有兩道樓梯,一道內梯,一道外梯。」

  「好!」憲兵團長說。「我負責內樓。槍裡裝好子彈了嗎?」

  「裝好了,團長。」

  「呣,你們把守外梯,假如他想逃跑,就開槍打他。據急報上所說的,他一定是一個危險的犯人。」

  憲兵團長的安排在人群裡激起了一片喧嘩聲,而他就和警察局的先生在這一片喧嘩聲中走上樓梯去了。

  剛才的情形是這樣的:安德烈非常熟練地下落到煙囪三分之二的地方,那時,他的腳一滑,雖然他兩手仍舊抱住煙囪,他帶著比他所原來想到的更大的速度和聲音落到房間裡。

  假若那房間是空的,本來還無所謂,但不幸房間裡卻住著人。

  那種響聲驚醒了睡在一張床上的兩個女人,她們把眼睛向發出聲音的地方看了一眼,看見了一個男人。這兩個女人之中的一個,皮膚白皙的那一個,發出了令人恐怖的尖叫;另外那一個則搶住那條位鈴的繩帶,用盡全力猛拉。我們可以看出,安德烈是被不幸所包圍住了。

  「發發慈悲吧,」他臉色蒼白,迷惑地喊道,根本不曾看清是在向誰說話,——「發發慈悲吧,不要喊人!救救我!我不會傷害你們的。」

  「安德烈!竟會是他!」她們當中的一個喊道。

  「歐熱妮·騰格拉爾小姐!」亞密萊小姐一面喊,一面從她同伴的手裡奪過繩帶,更猛烈拉鈴。

  「救救我,有人追我!」安德烈合攏雙手說。「可憐可憐,發發慈悲吧,不要把我交給警方!」

  「太遲啦,他們來了。」歐熱妮說。

  「嗯,把我藏起來,你們可以說,你們無緣無故地驚惶。你們可以引開他們視線,救救我的命!」

  那兩位小姐緊緊地挨一起,用床單緊緊地裹住她們的身體,不理會這種懇求;種種嫌惡的念頭在她們的腦子裡纏繞。

  「好!這樣吧,」歐熱妮終於說,「從你來的那條路回去吧,我不會說出你的事情,你這卑鄙的壞蛋。」

  「他在這兒!他在這兒!」樓梯頂上的一個聲音喊道,「他在這兒!我看見他啦!」

  原來那憲兵團長把他的眼睛放在鑰匙孔上,已看見安德烈站在那兒苦苦哀求,槍托猛烈的一擊震開了鎖,接連又兩下打垮了門閂,那扇打破了的門倒了下來。安德烈奔到通往走廊的那扇門前,打開門想沖出去。兩個憲兵端著火槍站在那兒,他們把槍端平了對準他。安德烈頓時站住,身體微微後仰,臉色蒼白,手裡緊緊地捏住那把無用的小刀。

  「趕快逃呀!」亞密萊小姐喊道,她的恐懼感漸漸消失,又開始發起慈悲心,「逃呀!」

  「不然就自殺!」歐熱妮說,她的口氣像是在吩咐競技場上勝利的武士了結他那被征服的對手一樣。

  安德烈打了一個寒顫,帶著一個輕蔑的微笑望著歐熱妮,顯然可以看出他那腐敗頭腦無法懂得這種崇高的榮譽感。「自殺!」他拋下他的小刀喊道,「我為什麼要那樣做?」

  「你還說為什麼,」騰格拉爾小姐回答道,「你會象窮凶極惡的犯人那樣被判處死刑的。」

  「哼!」卡瓦爾康蒂交叉起兩臂說,「一個人總是有朋友的幫助呀!」

  憲兵團長手裡握著劍向他走過來。

  「來,來,」安德烈說,「把你的劍插回到鞘裡吧,勇敢的人,我既然已自甘屈服,又何必這樣劍拔弩張呢。」於是他伸出雙手等待上銬。兩位姑娘恐怖地望著這種可怕的一切,——那凡夫俗子已剝掉他的皮層,露出監獄裡犯人的真面目。安德烈轉向她們,帶著一種無禮的微笑問道,「你有什麼話要帶給令尊嗎,騰格拉爾小姐?因為我多半還是要回到巴黎去的。」

  歐熱妮雙手擋住自己面孔。「噢,噢!」安德烈說,「何必難為情呢,即使你真的跟蹤我,我對你的印象也不會太壞。我不是幾乎做了你的丈夫了嗎?」

  安德烈帶著這種嘲弄走出去了,留下那兩個姑娘去承受她們所受的侮辱和看熱鬧的群眾的評論。一小時以後,她們都穿戴著女子的衣服跨進她們的四輪馬車。旅館曾關門來擋住閒人的眼光;但當大門重開的時候,她們卻只好從兩排帶著發光的眼睛和竊竊私語的好奇的旁觀者之中擠出去。歐熱妮關上百葉窗,她雖然看不見,她卻還能聽得些什麼,群眾的譏誚聲依舊還能鑽到馬車裡來。「噢!為什麼世界不是一片曠野呢?」她一面這樣悲歎,一面倒入亞密萊小姐的懷裡,她這時眼睛裡所露出的怒火,正如尼羅王希望羅馬世界有一條頸子,他一擊就能把它斬斷。第二天,她們車子在希魯塞爾法蘭達旅館的門口停下。當天晚上,安德烈被拘禁在衛兵室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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