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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旅行(3)


  他們在午夜來到一個美麗的花園門前。看門人已經起身了,開著大門在等候,因為最後一站的馬夫已來通知過他。清晨兩點半鐘,馬爾塞夫被領進他的房間裡,洗澡水和晚餐都已準備好了。站在馬車後面的那個僕人侍候他;同來的巴浦斯訂則侍候伯爵坐在馬車前面。阿爾貝洗了澡,用了膳,然後上床。整夜,他是在蒼涼的潮聲中合眼。早晨起來,他走到窗前,打開窗子,走到一個小小陽臺上;他的前面是海,是那浩瀚無垠一望無際的大海,在他的後面,是一個環繞在小樹林裡的美麗花園。在一條小溪裡,停著一艘兩舷狹而帆檣高聳的獨船,桅頂上掛著一面旗,旗上繡有基督山的微章,那微章的圖案是:在一片天藍色的海上有一座金山,微章上部還有一個十字架,這顯然是象徵「基督山」這個名字,上帝使這座山變得比金山更值錢,同時它也象徵著耶穌蒙難的髑髏地,紅十字表示被耶穌的神聖的血所染紅的十字架,或是象徵著這個人的神秘的往事裡的一段受苦和再生的經歷。獨桅船的四周停著幾艘附近村莊裡漁夫們的漁船,像是卑微的臣僕在等候他們女王的吩咐。這兒,象基督山逗留一兩天的任何地點一樣,一切都安排得舒適,日子過得很愜意。

  阿爾貝在他的小廳裡找到兩支槍,和其他一些打獵的工具。在樓下的另一個房間裡,藏著英國人——英國人使用的種種巧妙的漁具,他們都是好漁夫,因為耐心——所以還不曾勸服因循度日的法國漁夫採用。時間就在打獵捕魚中過去了,基督山的成績非常突出,他們在林園裡射死了一打野雉,在小溪裡捉到同樣多的鱒魚,在一個可以俯瞰大海的閣樓裡進餐,在書齋裡用茶。

  到第三天傍晚,阿爾貝因為連日奔波,十分疲倦,躺在窗口附近的一張圈椅裡睡覺,伯爵對那些運動只當作遊戲,正在設計一個圖紙,準備在他的家裡造一間溫室。這時,大路上一陣疾馳的馬蹄聲使阿爾貝抬起頭來。他緊張地在院子裡看到了他自己的貼身跟班,他並沒有吩咐他跟來,恐懼使基督山感到不便。

  「弗勞蘭丁來了!」他跳起來喊道。「是我的母親病了嗎?」

  他急急忙忙向門口奔去。基督山注視著他,他看到他走近那跟班,跟班從口袋裡抽出一密封的小包,裡面是一張報紙和一封信。「這是誰送來的?」他急切地說。

  「波尚先生。」弗勞蘭丁回答。

  「是他派你來的嗎?」

  「是,先生,他派人把我叫到他的家裡去,給我旅費,弄到一匹馬,叫我答應不見你不停下來。我在十五小時之內趕到了這裡。」

  阿爾貝哆哆嗦嗦地拆開那封信,才讀了幾行,他就發出一聲驚喊,渾身顫抖地抓住那份報紙張。突然地,他的眼睛變得黯然無神了,他的腿軟了下去,要不是弗勞蘭丁扶住他,他就要跌在地上了。

  「可憐的青年人,」基督山低聲說,「俗話說,父親的罪將連累到第三代和第四代的子孫,這句話看來是確實的了。」

  這時,阿爾貝已經醒過來,他把落在汗溶溶前額上的頭髮甩回去,繼續閱讀,然後雙手把信和報紙壓成一團,說:「弗勞蘭丁,你的馬還能立刻回去嗎?」

  「你離開的時候家裡情形怎麼樣?」

  「一切都很安靜,但我從波尚先生那兒回去的時候,我發覺夫人在流淚。她派人叫我去,問您幾時回來。我告訴她說,我要來找您了,是波尚先生差我來的,她最初想阻止我,但想了一會兒以後,她說:『是的,去吧,弗勞蘭丁,讓他回來吧。』」

  「是的,我的母親,」阿爾貝說,「我就回去了,叫那不要臉的混蛋等著瞧吧!但我必須先去告辭一聲——」

  他回到剛才離開基督山的那個房間。他已不再是剛才那個人了,在五分鐘的時間裡已他有了一個可怕的變化。他出去的時候一切如常,回來卻帶來了一種顫抖聲音,一種狂亂的神色,一種氣勢洶洶的目光和一種踉蹌的腳步。「伯爵,」他說,「我感謝你的盛情款待,也很樂意能多享受些,但我現在必須回到巴黎去了。」

  「發生了什麼事?」

  「一件很不幸的事,在我看來比生命更重要的事情。別問我,我求求你;請您借給我一匹馬。」

  「我的馬廄任您選用,子爵,但騎馬回去會累跨您的。乘驛車或驕車吧。」

  「不,那會耽誤我的時間,而且我需要經受您怕我累跨的那種疲勞,它對我很有好處。」

  阿爾貝走了幾步,象一個中了一顆槍彈的似地一仰身,倒入房門一張附近的椅子裡。基督山並沒有看到他這第二次虛脫,他正站在窗口喊:「阿裡,給馬爾塞夫先生備一匹馬!他急著要走!」

  這幾句話振作了阿爾貝的精神,他跑出房間,伯爵跟在後面。「謝謝你!」他躍上馬背,喊道。「你也趕快回來,弗勞蘭丁。路上換馬還需要說什麼話嗎?」

  「只要您從所騎的馬背上跳下來,便立刻會有另外一匹馬備好了。」

  阿爾貝遲疑了一會兒。「你也許會以為我這次告辭奇特而愚蠢,」但「你不知道報紙上幾行字會使一個人陷入絕望。好吧,」他把那張報紙摔下來給他,又說,「念一念吧,但等我走了以後才念,免得你看見我氣得發瘋。」

  當伯爵拾起那張報紙的時候,阿爾貝用馬刺踢了他的馬肚子一下,馬象一支箭似地疾馳而去。伯爵帶著一種無限憐憫感情望著他,當人影完全消先的時候,他讀道:——

  「三星期前,《大公報》曾諷示亞尼納總督阿裡手下服務的法國軍官以亞尼納堡拱手讓敵,並出賣他的恩主給土耳其人的消息;那個法國軍官當時確自稱為弗爾南多,但此後他已在他的教名上加了一個貴族的銜頭和一個姓氏。他現在自稱為馬爾塞夫伯爵,並在貴族院裡占著一個座位。」

  這個被波尚大度地掩蓋起來的可怕的秘密,就這樣又象一個張牙舞爪的怪物似的出現了;在阿爾貝起程到諾曼底去的兩天以後,竟有人殘酷地去通知另一家報館,發表了這幾行幾乎可使阿爾貝發瘋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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