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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波尚(1)


  歹徒潛入伯爵府企圖行竊這回事,是在此後的兩星期內成了全巴黎的談話中心。那個人在臨死的時候曾簽署了一份自白書,指控暗殺他的人是貝尼代托。警察局曾下令嚴緊搜查兇手。指控德羅斯的小刀、隱顯燈、鑰匙串和衣服都保藏在檔案庫裡,只有他的背心找不到,屍體則已用車送到屍體陳列所裡。伯爵每逢向人提及此事時,每次都說那次意外事件是他在阿都爾別墅的時候發生的,那天碰巧有位布沙尼神甫要求在他的家裡過夜,在他的圖書館裡查找幾本珍貴的書籍,對這件事情他也是從布沙尼神甫那兒聽來的。只有貝爾圖喬一聽人提到貝尼代托的名字就臉色發白,但誰都沒有去注意他這種變化。維爾福因為曾被叫去為那件罪案作證,所以接受了這件案子,並以他處理一切刑事罪案時的熱忱做著預審前準備工作。

  三個星期過去了,雖竭盡全力搜索仍未有成果,由於騰格拉爾小姐和安德烈·卡瓦爾康蒂子爵的婚期日漸接近,那次行竊的企圖以及竊賊被他的同伴所殺的事幾乎被人遺忘。

  婚期已宣佈,青年人也已在那位銀行家的府上被視作未來女婿。子爵曾寫了幾封信去徵求他父親卡瓦爾康蒂老先生的意見,老先生覆信說他非常贊成這件婚事,但同時也感到遺憾,因為他那時不能離開巴馬但,他同意拿出那筆每年可以產生十五萬里弗利息的本金。這三百萬本金,他已同意交給騰格拉爾去投資。有些人把那位銀行家的近況告訴那青年人,說他這位未來岳父近來連遭損失;但那青年人不把金錢看在眼裡,毫不理會這種種暗示,也從不向男爵提及那些話。男爵崇拜安德烈·卡瓦爾康蒂子爵,歐熱妮·騰格拉爾小姐卻並不這樣。由於天生憎惡結婚,她接受了安德烈的追求以求擺脫馬爾塞夫;但當安德烈步步緊逼時,她不免也向他流露出一種明顯的憎惡。男爵或許也覺察到她那種態度,但他認為這只是他女兒的怪僻,假裝不知道。

  波尚要求寬延的時間快到了。馬爾塞夫現在已覺察到伯爵勸他息事寧人那個忠告的價值。誰都不曾留心關於將軍的那則消息,誰也不會認出那個出賣亞尼納城的法國軍官就是貴族院裡那個高貴的伯爵。但是阿爾貝並不覺得他所受的侮辱已減輕,幾乎使他感到憤怒的消息顯然是一種故意的侮辱。

  此外,波尚結束上次會談時的態度在他的心裡留下了一個痛苦的回憶。所以他的頭腦裡依舊存著決鬥的念頭,並希望瞞住這次決鬥的真原因,甚至瞞過他的陪證人。

  波尚自阿爾貝去拜訪他以後,便再沒有人見到過他,阿爾貝每次向人問到他時,人家總是回答他已旅行去了,要過些日子才能回來。但是他究竟到哪兒去,誰都不知道。直到一天早晨,阿爾貝的貼身跟班喚醒他,回報波尚來訪。阿爾貝擦擦眼睛,吩咐僕人讓波尚在樓下的小吸煙室裡稍候,他很快地穿好衣服,走下樓去。他發現波尚在房間裡踱來踱去,一看到他,波尚就停住了腳步。

  「閣下,您不等我今天到您府上去拜訪,就先到我這兒來,看來是個好兆頭,」阿爾貝說。「告訴我,究竟我應該和你握手,說,『波尚,承認你曾經傷害我,恢復咱們的友誼』呢,還是我只要請你選擇武器就夠了?」

  「阿爾貝,」波尚帶著一種使阿爾貝惶恐不安的憂鬱神色說,「讓我們先坐下來再談吧。」

  「閣下,我倒寧願在坐下來之前先知道你的答覆。」

  「阿爾貝,」那新聞記者說,「客觀環境使我難於作那個答覆。」

  「我可以使你容易答覆,方法是再重複一遍那個問題,『你願不願意?」

  「馬爾塞夫,當問題牽涉到法國貴族馬爾塞夫中將伯爵的名譽、地位和生命的時候,僅僅回答是或否是不夠的。」

  「那到底應該怎樣辦呢?」

  「就是照我的方法辦,阿爾貝,我這樣想:金錢、時間和疲勞,和一個家庭的名譽和利益來相比,是不值一提的。『大概如此』這幾個字還不夠有力,只有確鑿事實才能決定是否應該和一個朋友作一場致命的決鬥。如果我把我的劍或手槍裡的子彈對準一個三年來曾與我交往密切的朋友,我至少應該知道我為什麼要那樣做,我應該問心無愧去與他決鬥,而當一個人必須用他自己的武器救自己生命的時候,是需要那種心理準備的。」

  「唉,」馬爾塞夫不耐煩地說。「這一切究竟是什麼意思?」

  「它的意思就是:我剛從亞尼納回來。」

  「從亞尼納來?」

  「是的。」

  「不可能的?」

  「這是我的護照,檢查一下上面的簽署吧,——日內瓦、米蘭、威尼斯、的裡雅斯特、德爾維納和亞尼納。你總該信任一個共和國、一個王國和一個帝國的警察局吧?」

  阿爾貝把他的眼光落到護照上,然後又驚愕地抬起頭來望著波尚。「你到亞尼納去過了?」他說。

  「阿爾貝,假若你是一個陌生人,一個外國人,一個象三四個月前來尋求賠禮道歉而被我殺掉的那個英國人那樣頭腦簡單的貴族,我就不會找這種麻煩了,但我認為你應該重視這一切。我去就花一個星期的時間,回來一個星期,隔離檢疫花了四天,在那兒逗留四十八小時,加起來正是三星期。我昨天晚上剛回來,而現在就在這兒了。」

  「不要再多囉嗦了!究竟你要多久才能告訴我最想知道的事情呢?」

  「因為,說真話,阿爾貝——」

  「你吞吞吐吐!」

  「是的,我怕。」

  「你怕承認你的記者欺騙了你?噢!丟開你的驕傲吧,波尚!承認了吧,波尚,別讓你的勇敢讓人懷疑。」

  「哦,不是那麼回事,」那記者吞吞吐吐地說,「正巧相反——」阿爾貝的臉色變蒼白起來,他竭力想說話,但卻說不出一句話。

  「我的朋友,」波尚用最懇切的口氣說,「我很高興能向你道歉,但是,唉!——」

  「但是什麼?」

  「那段消息是正確的,我的朋友。」

  「什麼!那個法國軍官——」

  「是的。」

  「那個弗爾南多?」

  「是的。」

  「那個賣城叛主的奸徒是——」

  「寬恕我,我的朋友,那個人就是你的父親。」

  阿爾貝狂怒地向波尚沖過去,但波尚並不準備伸手反抗,只是用一種溫和的目光制止了他。「別忙!我的朋友,』他一面說,一面從他的口袋裡抽出一張文件來,「證據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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