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大仲馬 > 基督山伯爵 | 上頁 下頁
第七十八章 亞尼納來的消息(1)


  如果瓦朗蒂娜能看到弗蘭茲離開諾瓦蒂埃先生房間時的那種的腳步和神色,她甚至也會對他產生憐憫。維爾福說了幾句前言不搭後語的話,就回到他自己的書房,大約過了兩小時,他收到下面的這封信:「今晨的那一番揭露以後,諾瓦蒂埃·維爾福先生一定已經看出了:他的家庭和弗蘭茲·伊皮奈先生的家庭聯姻是不可能的了。弗蘭茲·伊皮奈先生感到維爾福先生好像早已經知道今天早晨所講的那件事,但畢竟沒有料到會出現這麼一種宣佈,弗蘭茲先生深表震驚。」

  而這時誰要是看見這位法官大人,見到他被搞得垂頭喪氣的模樣,他就會相信維爾福沒預料到會出現這種結局;的確,他怎麼也想不到他父親竟會坦白或冒失到講出這麼一段歷史來。說句公道話,維爾福一直相信奎斯奈爾將軍或伊皮奈男爵——這兩種稱呼都有人用,那個說話的人願意稱呼他的家名或者稱呼他的爵銜而定——是被人暗殺掉的而不是在一場公平的決鬥中被對手殺死的;因為諾瓦蒂埃先生不論做什麼事情上都從來不顧及兒子的意見,那件事他從來沒有向維爾福說明過。這封措詞嚴厲的信對維爾福的自尊心是一個致命的打擊,因為在此之前,寫這封信的人從來都是如此之溫文爾雅。

  維爾福剛回到他的書房,他的妻子就進來了。弗蘭茲在諾瓦蒂埃先生召見之後的不辭而別使每一個人都非常吃驚,維爾福夫人一個人和公證人以見證人在一起,她此時愈來愈覺著迷惑不解。她再也忍受不了,便起身離開,說她要去問問理由。維爾福先生對這件事只是說諾瓦蒂埃先生向伊皮奈先生和他作了一番解釋,瓦朗蒂娜和弗蘭茲的婚姻即將因此破裂了。用這件理由去向那些等著她回去的人彙報未免太說不過去了。所以她只說諾瓦蒂埃先生在開始商討的時候突然昏了過去,簽約儀式要推遲幾天才能舉行。這個消息雖然是編造的,但是緊跟著那兩件同樣的不幸事件之後宣佈出來的,顯然把聽的人驚呆了,他們一言不發地告退了,此時此刻,瓦朗蒂娜真是又驚又喜,她擁抱著那個衰弱的老人,感謝他這麼一下子就解除了那條她以前一直認為無法擺脫的枷鎖,然後請求讓她回到自己的屋裡去休息一下;諾瓦蒂埃表示他可以答應她的要求。但瓦朗蒂娜一但獲得自由,卻並沒有回到她自己的屋裡去,她轉進一條走廊裡,打開走廊一頭的一扇小門,馬上就到了花園裡。在這種種接連來到的怪事發生的過程中,瓦朗蒂娜的腦子裡老是存有一個極為不安的念頭。她感覺莫雷爾隨時都能帶著蒼白的臉色和顫抖的身子出現,來阻止婚約的簽訂,象《拉馬摩爾的新娘》[英國十九世紀小說家司各特的歷史小說。——譯注]一書中的萊文斯烏德爵士一樣。瓦朗蒂娜此時的確也應該到後門口去一下了。馬西米蘭看到弗蘭茲和維爾福先生一起離開了墳場,就已經料到了他們的心境。他跟著伊皮奈先生,見他進去,出來,然後又帶著阿爾貝和夏多·勒諾進去。事情已經再明白不過了。

  他急忙趕到他的菜園裡去等候消息——因為瓦朗蒂娜一有脫身的機會,一定就會趕來見他。他的料想沒有錯,他從木板縫裡瞧見那位年輕女郎擺脫了往常那種小心嚴嚴的樣子,風風火火向他奔來。馬西米蘭一見到她,就完全放了心;而她說出第一句話又使他的心喜悅得猛跳起來。

  「我們得救啦!」瓦朗蒂娜說。

  「得救啦!」莫雷爾隨聲說,他想像不到竟能有這樣的快樂。「誰救我們?」

  「我的祖父。噢,莫雷爾!愛他吧,是他給了我們這種種好運!」

  莫雷爾發誓要用全部的靈魂去愛他。他做這個誓言毫不勉強,因為他此時覺著愛諾瓦蒂埃超過了朋友和父親——他把他崇拜得如同一位天神。

  「不過告訴我,瓦朗蒂娜,這事是怎麼弄成的呢?他用的是什麼奇特的方法呢?」

  瓦朗蒂娜正想把一切經過講出來,但忽然又意識到,如果那麼做,就必須洩露一個可怕的秘密,而這個秘密不但牽連到別人,而且也牽涉到她的祖父,於是她就說:「這件事我將來可以源源本本地跟你說。」

  「可那得什麼時候呢?」

  「在我成為你的妻子以後。」

  話題現在已轉到莫雷爾最喜歡的這一方面了,在這時他願意接受所有的讓步;他覺得他所得知的這些消息已足以讓自己滿意了。一天能聽到這麼多的消息已不算少了。可是,在瓦朗蒂娜沒有答應他第二天傍晚再和他見面以前,他還是不肯離開。瓦朗蒂娜答應丁莫雷爾向她提出的一切要求了,一小時以前,如果有人對她說她可以不嫁給弗蘭茲,實在感到難以相信,但現在如果有人向她說她可以和馬西米蘭結婚,她自然就不會那麼覺著相信了。

  在剛才描寫過的那場會見進行的過程中,維爾福夫人已去拜訪過了諾瓦蒂埃先生。老人象往常見到她的時候一樣,用嚴厲和厭惡的神情看著她。

  「閣下,」她說,「瓦朗蒂娜的婚事已經無可挽回了,我跟您說這個是多餘的,因為破裂就發生在這兒。

  諾瓦蒂埃依然毫不動色。

  「但我可以跟您說一件事情,這件事兒我想您也許還不知道。就是,對於這門親事,我從來都是反對的,最初而談這項婚約的時候,根本沒有得到過我的同意或贊許。」

  諾瓦蒂埃用一種希望對方解釋的目光望著他的兒媳婦。

  「我知道您非常討厭這門親事,現在它已經完結了,我來向您提出一個維爾福先生或瓦朗蒂娜不好提出的請求。」

  諾瓦蒂埃的眼光問那個請求是什麼。

  「我要求您,閣下,」維爾福夫人繼續說,「因只有我一個人可以有資格這麼做,因為只有我在這件事情上毫無私人的利害關係——我要求您賜回,不是您的愛,因為那是她始終享有著的,而是您的財產給您的孫女兒。」

  諾瓦蒂埃的眼光裡露出一種不信任的表情。他顯然想瞭解這個請求的動機,但並沒有成功。

  「閣下,」維爾福夫人說。「我可以希望您符合我的要求嗎?」

  諾瓦蒂埃表示可以。

  「那麼,閣下,」維爾福夫人又說,「我就告退了,我此時很感激,也很快活。」她向諾瓦蒂埃先生鞠躬告退。

  第二天,諾瓦蒂埃先生派人去請公證人:把以前的那張遺囑銷毀,重新另立一份,在那份遺囑裡,他把他的全部財產都遺贈給了瓦朗蒂娜,條件是她永遠不能離開他。於是大家都傳說:維爾福小姐本來就是聖·梅朗侯爵夫婦的繼承人,現在又獲得了她祖父的歡心,將來每年可以得到一筆三十萬里弗的收入。

  與維爾福先生家裡解除婚約的同時,基督山已去拜訪過一次馬爾塞夫伯爵;然後,馬爾塞夫伯爵為了表示他對騰格拉爾的尊敬,他穿上了中將制服,掛上了他的全部勳章,這樣打扮好以後,就吩咐人備上他最健壯的馬匹,趕到安頓大馬路。騰格拉爾正核算他的月帳,如果有人想在他高興的時候去找他,現在恰好不是最好的時機。一看到他的老朋友,騰格拉爾就做出他那種莊重的神氣,四平八穩地在他的安樂椅裡擺好架子。馬爾塞夫平時十分驕矜拘執,這一次卻面帶笑容,以殷勤的態度向銀行家問候;由於確信他的提議對方一定肯接受,他就省去一切外交辭令,開門見山地說起下文。

  「嗯,男爵,」他說,「我總算來了,自從我們的計劃議定以後,已經過去相當多的時間了,可那些計劃到現在還沒有實行呢。」

  馬爾塞夫以為對方那種冷淡的態度是因為他自己不開口造成的,而現在他說了這句話,銀行家的面孔一定會放鬆起來;然而恰好相反,讓他大感驚奇的是,那張面孔竟然更加嚴肅無情了。

  「您指的是哪一件事情,伯爵閣下?」騰格拉爾說,好象他一直沒猜出將軍話裡的含義似的。

  「啊!」馬爾塞夫說,「看來您是一個很講究形式的人,我親愛的先生,您提醒我不應該免除古板的儀式。我請您原諒,但因為我只有一個兒子,而且又是我生平第一次打算給他娶親,所以我還是個學徒的生手,好吧,我願意加以改進。」於是馬爾塞夫帶著一個勉強的微笑站起身來,向騰格拉爾深深地鞠躬,說:「男爵閣下,我很榮幸地為我兒子阿爾貝·馬爾塞夫子爵來向您請求與歐熱妮·騰格拉爾小姐結親。」

  然而騰格拉爾不僅不象馬爾塞夫所期望的那樣以熱情的態度來接受這次求婚,反而眉頭緊皺,仍然讓伯爵站著,不請他落座,說:「伯爵閣下,在我給您一個答覆以前,這件事情必須得考慮考慮。」

  「考慮考慮!」馬爾塞夫說,愈加感到驚愕了,「自從我們一開始談起這樁婚事以來,已經有八個年頭了,在這八年時間裡,您難道考慮得還不夠嗎?」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