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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維爾福家族之墓(2)


  「哦!我的上帝!」波尚說,「生命是什麼?是在通向死神的候見室裡短暫的停留。」

  「我討厭波尚。」阿爾貝說,說著就拉著弗蘭茲走開了,讓波尚去和德佈雷講完他那篇看破紅塵的議論。

  維爾福的家墓由白色的大理石築成,是一座正方形的建築物,高約二十呎,內部是隔開的,分別屬￿聖·梅朗和維爾福兩個家庭,每一間都有一扇門同外面相通。有些人家的墳墓像是那種下等的五斗櫃,墓穴象抽屜似的堆疊著。每一隔墓穴的前面刻上幾行字,活象是一張銘牌。但維爾福的家墓卻不然,從那青銅的墓門裡望進去,先看見一間肅穆的前廳,墓室和前庭之間還隔了一堵牆,一扇門通入維爾福家的墓穴,一扇門通聖·梅朗家的墓穴。在那裡面,他們可以盡情宣洩悲哀,即使有無聊的遊客到拉雪茲神父墓地來舉行野餐,即使情人們來這兒幽會,也不會打擾他們。

  兩具棺材抬進了右邊的墓室,放在事先準備好的抬架上,只有維爾福、弗蘭茲和少數幾個近親進入那個墓穴。

  宗教的儀式都已在墓前舉行,而且也沒有舉行什麼演講,所以送葬的人群很快就散了開;夏多·勒諾、阿爾貝和莫雷爾走一條路,德佈雷和波尚走另外一條路。弗蘭茲和維爾福先生在墳場門口等著莫雷爾藉口逗留了一會兒,他看到弗蘭茲和維爾福先生一同走進一輛馬車,心裡就覺得他們將進行一場密談對他來說這是一個不祥的預兆。在回巴黎去的道路上而雖然與夏多·勒諾和阿爾貝同坐在一車馬車裡,但他們一路談了些什麼他卻不知道。

  當弗蘭茲快向維爾福先生告辭的時候,維爾福說:「我什麼時候可以再見到您?」

  「隨便您什麼時候都可以,閣下。」弗蘭茲回答。

  「愈早愈好。」

  「我悉聽您吩咐,閣下。我們一起回去好嗎?」

  「如果那不會擾亂您的計劃的話。」

  「絕對不會。」

  於是這一對未來的翁婿就跨進同一輛馬車,莫雷爾看著他們經過,心裡非常煩燥、這種煩躁是有理由的。維爾福和弗蘭茲回到聖·奧諾路。檢察官不去看他的妻子和女兒,急急地走進他的書房,讓年輕人坐在椅子上。「伊皮奈先生,」他說,「允許我提醒你,雖然乍一看也許會覺得現在這個時間選擇得非常不合適,但我們是應該服從死者的旨意。聖·梅朗夫人在她的靈床上所表示的旨意,就是,瓦朗蒂娜的婚事不要耽擱。您知道,死者的一切事務都已辦理得井井有條,在她的遺囑裡,她把聖·梅朗家的全部財產都留給了瓦朗蒂娜;律師昨天把那些文件給我看過了,我們可以憑此詳詳細細地草擬婚約。公證人就是聖·奧諾路波伏廣場的狄思康先生。」

  「閣下,」伊皮奈先生答道,「瓦朗蒂娜小姐現在正非常悲痛,也許她還沒有想到出嫁的事情,真的,我擔心——」

  「瓦朗蒂娜最愉快的事情,」維爾福先生插進來說,「莫過於完成她外婆的遺訓,那方面不會有什麼阻礙,我向您保證。」

  「既然如此,」弗蘭茲答道,「我這一方面也不會有什麼阻礙,時間盡可以隨您安排,這件事情我已經答應過,我很高興能履行我自己的諾言。」

  「那麼,」維爾福說,「一切都準備好了,婚約本來在三天以前就可以簽訂。不用再等了,我們今天就可以簽訂婚約。

  「但現在是在服喪期呀!」弗蘭茲遲疑地說。

  「請放心,」維爾福回答。「捨下對於禮制決不會疏忽。在那三個月服喪期裡,維爾福小姐可以到聖·梅朗去,住在她的莊園裡,我說『她的莊園』,因為那處產業已經屬￿她了。

  在一個星期之內,如果您願意的話,就可以在那兒成婚,我們不鋪張,也不請客。聖·梅朗夫人希望她的外孫女兒在那裡結婚。婚禮完畢以後,閣下,您就可以回到巴黎來,而您的妻子則由她的繼母陪她一同度過她的服喪期。」

  「就按您的意見吧,閣下。」弗蘭茲說。

  「那麼,」維爾福先生答道,「請稍候,半小時以後,瓦朗蒂娜就可以到客廳裡來。我派人去請狄思康先生,我們在分手以前先把婚約讀一遍,簽字以後,今天晚上維爾福夫人就陪瓦朗蒂娜到她的莊園去,我們在一星期之內去那兒,給你們完婚。」

  「閣下,」弗蘭茲說,「我有一點請求。」

  「什麼請求?」

  「我希望阿爾貝·馬爾塞夫和萊羅爾·夏多·勒諾能參加這次的簽約儀式,您知道他們是我的證人。」

  「半個鐘頭的時間已盡夠通知他們了,您親自去找他們還是派人去?」

  「我願意自己走一趟,閣下。」

  「那麼我希望您在半小時內回來,男爵,瓦朗蒂娜那時也可以準備好了。」

  弗蘭茲鞠了一躬,走了出去。房門剛關上,維爾福先生就派人去叫瓦朗蒂娜,要她在半小時內到客廳去,他希望公證人、伊皮奈先生和他的證人也能在那個時間以內趕到。這個消息頓時轟動了全家,維爾福夫人不肯相信,瓦朗蒂娜猶如遭了雷擊,她回下張望尋找救兵。她本來想下樓去找她的祖父,但她在樓梯上遇到維爾福先生,維爾福挽住她的胳膊,把領她到客廳裡去。在候見室裡,瓦朗蒂娜遇到巴羅斯,她絕望地望著那個老僕人。一會兒,維爾福夫人帶著小愛德華進客廳來了。她顯然也分嘗了家庭的悲哀,她的臉色蒼白,看上去很疲倦。她坐下來,把愛德華抱在膝頭上,不時痙攣地把這個孩子緊抱在她的胸前,似乎她的整個生命都已集中在兒子身上了。不久,他們聽到有兩輛馬車駛進前庭。一輛是公證人的,一輛則載著弗蘭茲和他的朋友。這會兒,人都到齊了,瓦朗蒂娜的臉色蒼白,淺藍色太陽穴上的青筋隱約可見,不僅環繞了她的眼圈,而且延伸到了她的臉頰,弗蘭茲也深深被感動了。夏多·勒諾和阿爾貝互相驚愕地望著對方;剛才結束的葬禮似乎並不比快要開始的這一場更淒慘。維爾福夫人坐在一幅天鵝絨帷幕的陰影裡,而且因為她一直俯身朝向坐在膝上的孩子,所以從她臉上的表情很難看她在想什麼。維爾福先生跟平常一樣,毫不動容。

  公證人按照慣例,把文件擺在桌子上,在一張圈椅裡坐下來,舉起他的單眼鏡,轉向弗蘭茲。「您是不是弗蘭茲·奎斯奈爾先生,伊皮奈男爵?」他問道,儘管他知道而且知道得十分清楚。

  「是的,閣下。」弗蘭茲回答。

  公證人欠了欠身。「那麼,閣下,我應維爾福先生的請求,得通知您一聲:您和維爾福小姐的婚事,改變了諾瓦蒂埃先生對他孫女兒的情感,已把他本來預備遺贈給她的財產進行了讓與。但我有必要補充,現在既已全部贈讓,所以那份遺囑在法律上可以宣判無效。」

  「是的,」維爾福說,「但我要提醒伊皮奈先生,在我在世的期間,家父的遺囑是不能更改。因為我的地位絕對不容許招惹一絲讒謗。」

  「閣下,」弗蘭茲說,「這樣的一個問題竟當著瓦朗蒂娜小姐的面提出,我深表遺憾,我從來沒有問過她的財產數目,而且不論她的財產多少,總要比我的多。我以能和維爾福先生聯姻為幸,我所尋求的只是幸福。」

  瓦朗蒂娜暗地裡很感謝他,兩滴眼淚無聲地滾下她的臉頰。

  「而且,閣下,」維爾福對他的未來女婿說,「您除了在這方面受了一部分損失以外,這一份出人意料的遺囑對您個人並沒什麼惡意,這完全是諾瓦蒂埃先生腦力不濟的緣故。他所不高興的,並不是因為瓦朗蒂娜小姐要嫁給您,而是因為她要嫁人,不論她嫁給哪一個人,他都會同樣傷心的。老年人是自私的,閣下,維爾福小姐一向是諾瓦蒂埃先生忠實的侶伴,當她成為伊皮奈男爵夫人的時候,就不能再時時陪他了。家父的處境很不幸,由於他的腦力不濟,理解力貧乏,所以許多事情我們無法和他談,我確信在目前這個時候,雖然諾瓦蒂埃先生知道他的孫女快要結婚,但她一定把他未來孫女婿的名字都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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