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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諾言(5)


  「病症很明顯,您看到沒有?嗜睡陣陣發性的精神亢奮,神經麻痹。聖·梅朗夫人是服用大量的番木鼈或馬錢素,或許是錯拿而讓她服用的。」

  維爾福緊緊抓住醫生的手。「噢,這是不可能的!」他說,「我一定是在做夢!」從您的嘴裡聽到這樣的事情真是太可怕了!告訴我,看在上帝的份上我求求您,我親愛的醫生,您或許是錯了。」

  「我當然也可能錯,但是——」

  「但是?」

  「但是我想並不是這樣。」

  「可憐可憐我吧,醫生!近來我遇到這麼多可怕的事情,我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除了我以外,還有別人看過聖·梅朗夫人沒有?」

  「沒有。」

  「有沒有到藥房裡去買別的沒有經我檢查過的藥?」

  「沒有。」

  「聖·梅朗夫人有沒有什麼仇人?」

  「據我所知是沒有。」

  「有沒有人能因為她的死而得到好處?」

  「沒有,的確沒有!我的上帝,沒有,的確沒有!她唯一的繼承人是我的女兒只有瓦朗蒂娜一個人。噢,如果我想到這樣的念頭,我就要把自己刺死,來懲罰我的心意讓這樣的念頭存留了片刻。」

  「我親愛的朋友,」阿夫裡尼先生說,「我並沒有控告任何人,我說那只是一種意外,您知道一種誤會。但不論是意外或誤會,事實擺在那兒,事實告訴我的良心,而且要我大聲告訴您:您得調查這件事。」

  「調查誰?怎麼調查?調查什麼?」

  「那個老僕人巴羅斯會不會弄錯事情,把準備給他主人服的藥拿給聖·梅朗夫人嗎?」

  「家父服的藥?」

  「是的。」

  「但準備給諾瓦蒂埃先生服的藥怎麼會拿給聖·梅朗夫人呢?」

  「那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了。您知道,毒藥對於某些疾病來說是良藥,瘋癱便是其中之一。譬如說,為了恢復諾瓦蒂埃先生活動和說話的能力,我曾嘗試過種種藥物,後來我決定嘗試最後的一種方法,我已經給他服了三個月的番木鼈。在最近那服藥裡,我為他開了六厘克番木鼈精。這種份量,對於諾瓦蒂埃先生的身體毫無不良影響,而且他也漸漸服慣了但卻足夠殺死另外一個人了。」

  「我親愛的醫生,諾瓦蒂埃先生的房間和聖·梅朗夫人的房間是隔開的,而巴羅斯根本沒有踏進過我岳母的臥室。總之,醫生,雖然我知道您是世界上醫術最高、醫德最好的醫生,雖然在任何情況之下,您的話在我都是如同陽光一般明亮的指路明燈,醫生,雖然我那樣信任您,可是我禁不住起想那句格言:『凡人皆有錯。』」

  「聽著,維爾福,」醫生說,「我的同行之中,您還能不能找到一個象我這樣信得過的人?」

  「您為什麼要問我那句話?您想做什麼?」

  「去請他來,我把我所看見的那一切和自己的想法告訴他,我們倆一起進行屍體解剖。」

  「你們可以找到殘留的毒藥嗎?

  「不,不是毒藥。我並沒有說我們能辦到那一點,但我們可以確定神經系統的興奮狀態。我們可以發現明顯的、無可爭辯的特徵,我們將對您說:親愛的維爾福,如果這件事情是因疏忽而起的,注意您的僕人;如果是仇恨造成的,注意您的仇敵。」

  「您這是什麼建議,阿夫裡尼?」維爾福神情沮喪地說。

  「只要另外再有一個人知道我們的秘密,就必須得請法院來驗屍了。而在我的家裡發生驗屍案,這不可能的!但是,」檢察官不安地望著醫生,繼續說,「如果您希望驗屍,如果您堅持要驗屍,那就照辦好了。的確,也許我應該來協助調查,我的地位使我有這種義務。但是,醫生,您看我已經愁成這個樣子了。我的家裡已經發生過這麼多的傷心事,我怎麼能再帶進這麼多的謠言來呢?還要因此出乖露醜。我的太太和我的女兒真會痛不欲生的!醫生,您知道,我做了二十五年檢察官做到這樣的職位——是不會不結下一些仇敵的。我的仇敵多極了。這件事一旦傳揚出去,對我的仇敵無疑會高興得跳起來,等於打了一次勝仗,而我卻得滿面蒙羞。醫生,原諒我這些世俗的念頭!如果您是一位教士,我就不敢那樣對你說了,但您是一個人,您懂得人情。醫生,醫生,就算是您什麼都沒有告訴我吧。」

  「我親愛的維爾福先生,」醫生答道,「救人類是醫生最重要的責任。如果醫學上還有可以救活聖·梅朗夫人的方法,我就得救活她,但她已經死了。我要考慮的就應該是活著的人。讓我們把這個可怕的秘密埋在我們心的最深處吧。如果有人懷疑到這件事情,我願意讓人把它歸罪於我的疏忽。目前,閣下,您得注意,得仔細注意——因為那種惡事或許不會就此停止。當您找到那個嫌疑犯的時候,如果您找到了他,我就要對您說,您是一位法官,您盡了法官的本分!」

  「我謝謝您,醫生,」維爾福說,高興得無法形容,「我從來沒有有過比您更好的朋友。」像是深怕阿夫裡尼醫生會收回他的諾言,他急忙催著他回到屋子裡去了。

  他們走後,莫雷爾從樹叢裡走出來,月光瀉到他的臉上,他的臉色蒼白,簡直像是一個鬼。「上帝用明顯而可怕的方法成全了我,」他說。「但瓦朗蒂娜,可憐的姑娘!她怎麼能忍受得了這麼多的悲傷呢?」

  當他說這幾句話的時候,他交替地望著那個掛紅色窗帷的窗口和那三個掛白色窗帷的窗口。在那個掛紅色窗帷的窗口裡,燈光不見了;無疑,維爾福夫人剛把燈吹熄,只有一盞夜燈把它那暗淡的光灑在窗帷上。轉角上的那三個窗口卻恰恰相反,他看到其中有一扇窗戶是開著的。壁爐架上的一支蠟燭把它一部分慘白的光射到外面來,陽臺上出現了一個人影。莫雷爾打了一個寒顫,他好象聽到了低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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