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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晚宴(2)


  「尤其是有這樣一個房間,」基督山又說道,「它表面上看上去很平凡,掛著紅緞子的窗帷,可是,不知為什麼,我感覺得那個房間很有趣。」

  「怎麼會呢?德佈雷說,「怎麼有趣?」

  「我們能把出於本能的感覺解釋清楚嗎?」基督山說,「我們在有些地方好象能呼吸到抑鬱的氣息,難道不是這樣嗎?可為什麼?我們又講不出來。只有某種持續不斷的回憶或某個念頭把你帶回到了另一個時代,另一些方,而那多半或許和我們當時當地的情景並無什麼關係。在那個房間裡,總有某種什麼強有力的東西使我聯想到甘奇侯爵夫人[甘奇侯爵(一六三五—一六六七),法國貴族,被其丈夫的兩個兄弟所謀殺。——譯注]或德絲狄摩娜[莎士比亞悲劇《奧賽羅》裡女主人公,被她的丈夫奧賽羅掐死。——譯注]的房間。慢來!既然我們已經吃完了,還是由我來領著你們去看一下吧,看過以後我們就到花園裡去喝咖啡,吃完了飯,應該去走走看看的。」

  基督山以一種詢問的目光望著他的客人們。維爾福夫人站起身來,基督山也站了起來,其餘的人也象他們那樣做了。

  維爾福和騰格拉爾夫人則象腳下生了根似的在他們的座椅上猶豫了一會兒,他們互相以冷淡呆滯的眼光詢問著對方。

  「你聽到了沒有?」騰格拉爾夫人似乎在說。

  「我們必須去。」維爾福好象在回答,然後伸手讓她挽著。

  其他的人都已經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分散到了各處。為他們覺得這次參觀不會僅限於這一個房間的,他們同時一定也可以參觀其他的地方,借此機會看一看基督山是如何把他的房子變成一座宮殿的。每個人都從那幾扇打開著的門那兒出去了。基督山等著那留下來的兩位,當他們也從他身邊走出去的時候,他便微笑著把自己排在了這個行列的最後。維爾福和騰格拉爾夫人當然並不明白伯爵那個微笑的含義,假如他們明白的話,一定會覺得比去參觀那個他們就要走進去的房間更可怕。他們穿過一個又一個的房間,大多數房間的佈置充滿了東方情調,椅墊和靠背長椅代替了床,各色各樣的煙管代替了家具。客廳裡琳琅滿目地掛著古代大畫師們最珍貴的傑作;女賓休息室裡掛滿了中國的刺繡品,色彩玄妙,花樣怪誕,質地極其名貴。最後,他們走進了那個著名的房間裡。這個房間乍看起並沒有什麼特別值得注意的地方,只不過別的房間都已重新裝飾過,而這裡的一切卻依然照舊,而且日光雖已消逝,房間裡卻還沒有點燈。這兩點已足夠使人感到一種陰森可怖的氣氛了。

  「噢!」維爾福夫人喊道,「真可怕!」

  騰格拉爾夫人勉強說了句什麼,但沒人聽清她說的是什麼。大家觀察的結果,一致認為這個房間的確象一個不祥之地。

  「難道不是嗎?」基督山問道。「請看那張笨重的大床,掛著那頂陰氣沉沉、血色的帳子!還有那兩張因受潮已褪了色的粉筆人物畫像,他們那蒼白的嘴唇和那凝視著一切的眼睛不是象在說『我們看到了』嗎?」

  維爾福的臉色煞白,騰格拉爾夫人則倒在一張壁爐旁邊的長凳上。

  「噢!」維爾福夫人微笑著說道,「您可真夠大膽的了!也許那件罪案就發生在這張凳子上呢!」

  騰格拉爾夫人聞聽這句話突然一下子站了起來。

  「哦,」基督山說,「事情還不僅僅如此呢。」

  「還有什麼?」德佈雷問到,他也已注意到了騰格拉爾夫人那種不安的神態。「啊!還有什麼?」騰格拉爾也問道,「因為到目前為止,我還不能說已看到了什麼特別的東西。您說吧,卡瓦爾康蒂先生?」

  「啊!他說道,「我們在比薩,有烏哥裡諾塔[烏哥裡諾塔是意大利比薩的暴君,被其敵人禁囚於塔內與兒孫們一起餓死了。——譯注],在弗拉拉,有達沙囚房[達沙是意大利文藝復興詩人,住在弗拉拉,曾兩次發瘋遭囚禁。——譯注],在裡米尼,有弗蘭茜絲卡和保羅的房間[弗蘭茜絲卡是十三世紀意大利有名的美人,保羅是她的情人,兩人都被她的丈夫所殺。——譯注]。」

  「是啊,可你們卻沒有這種小樓梯吧,」基督山一邊說,一邊打開了一扇掩在帷幕後面的門。「請過來看看吧,然後再把你們的感想告訴我。」

  「多難看的一座螺旋形樓梯。」夏多·勒諾帶笑說道。

  「我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因為喝了奇奧斯酒才產生了這種悲愴的氣氛,但這屋子裡一切在我看來都像是陰慘慘的。」德佈雷說道。

  自從聽到提及瓦朗蒂娜的嫁妝以後,莫雷爾就始終滿面愁容地沒再說過一句話。

  「我曾經做過幻想,」基督山說道,「是否以前曾有過一個奧賽羅似的人物,在一個狂風暴雨的黑夜裡,一步步地走下這座樓梯,手裡抱著一個屍體,想在黑夜裡把它埋掉,這樣,即使瞞不過上帝的眼睛,至少希望能瞞過人的耳目,不知你們是否有同感?」

  騰格拉爾夫人一下子半暈倒在維爾福的臂彎裡,維爾福本人也不得不靠在牆壁上,以支撐著他自己。

  「啊,夫人!」德佈雷驚叫道,「您怎麼啦?您臉色多蒼白呀!」

  「怎麼樣?這很簡單,」維爾福夫人說道,「基督山先生在給我們講恐怖故事,無疑是想嚇死我們。」

  「是啊,」維爾福說道,「真的,伯爵,您把太太們都嚇壞了。」

  「怎麼了?」德佈雷用耳語問騰格拉爾夫人。

  「沒什麼,」她勉強回答說。「我想出去透透空氣!沒別的。」

  「我陪您到花園裡去好不好?」德佈雷一邊說著,一邊就向暗梯那邊走去。

  「不,不!」她急忙說道,「我情願呆在這兒。」

  「您真的嚇壞了嗎,夫人?」基督山說。

  「噢,不,閣下,」騰格拉爾夫人說道,「只不過您講得繪聲繪色的,把您想像中的情景講述得太象真的了。」

  「啊,是的!」基督山微笑著說,「這些都只是我想像中的事情。我們為什麼不能想像成這是一個貞節的良家婦女的房間,這張掛紅帳子的床,是送子娘娘訪問過的床,而那座神秘的樓梯,是為了避免打擾她們母子的睡眠,供醫生和護士上下使用的,或者是供那做父親的來抱睡著了的孩子使用的?」

  「聽到這一幅可喜的畫面,騰格拉爾夫人非但沒有鎮定下來,反而呻吟了一聲,然後就昏了過去。

  「騰格拉爾夫人一定是病了,」維爾福說道,「還是送她回到她的馬車裡去吧。」

  「噢!我忘帶我的嗅瓶啦!」基督山說道。

  「我這兒有。」維爾福夫人說,她拿出一隻瓶子來遞給了基督山,瓶子裡滿滿地裝著伯爵給愛德華嘗過的那種紅色藥水。

  「啊!」基督山說著就從她的手裡把藥瓶接了過來。

  「是的,」她說道,「我遵從您的忠告已經試過了。」

  「成功了沒有?」

  「我想是成功的。」

  騰格拉爾夫人已被扶到了隔壁的房間裡。基督山把那種紅色藥水滴了極小的一滴到她的嘴唇上,她便恢復知覺了。

  「啊!」她大聲說道,「多可怕的一個夢啊!」

  維爾福捏了一下她的手,讓她明白這並非是一個夢。有人去找騰格拉爾先生了,因他對於這種詩意的想像不感興趣,所以早已到花園裡去和卡瓦爾康蒂少校談論從裡窩那到佛羅倫薩的修建鐵路的計劃去了。基督山似乎很有些失望。他挽起騰格拉爾夫人的手臂,引導她到了花園裡,發覺騰格拉爾正在和那兩個姓卡瓦爾康蒂的一同喝咖啡。「夫人,」他說道,「我真的嚇壞了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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