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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幽會(2)


  「原諒我,你說得對——我真笨。哦,我是想告訴你,那天我遇到了馬爾塞夫先生。」

  「嗯?」

  「你知道,弗蘭茲先生是他的朋友。」

  「那又怎麼樣?」

  「馬爾塞夫先生接到弗蘭茲的一封信,說他很快就要回來了。」

  瓦朗蒂娜的臉變得煞白,她倚到門上防止跌倒。「這能是真的嗎?維爾福夫人是為這件事來叫我的嗎?不,這種消息好象不會要她來通知我。」

  「為什麼不會?」

  「因為——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但看來維爾福夫人暗地裡反對這件婚事,雖然她並沒有公開表示反對。」

  「是嗎?那麼我覺得我簡直該崇拜維爾福夫人的了。」

  「別這樣忙著去崇拜她。」瓦朗蒂娜面帶憂鬱的微笑著說。

  「如果她反對你嫁給伊皮奈先生,她多半是願意另提別的親事呀。」

  「不要那麼想,馬西米蘭。維爾福夫人並不是挑剔男方,她壓根兒反對結婚。」

  「反對結婚!如果她那麼討厭結婚,她自己為什麼要結婚呢?」

  「你沒有理解我的意思,馬西米蘭。大約在一年以前,我談起過要到修道院去,維爾福夫人雖然說了很多她認為出於責任非說不可的話,但暗底裡卻贊成那個建議。我的父親在她的慫恿之下也同意了,只是為了我那位可憐的祖父,我才最後放棄了那個計劃,你絕對想像不到當那位老人家望著我的時候,他的眼睛裡流露出怎樣的一種表情——他在這個世界上只愛我一個人,而我也敢說只有我一個人愛他。當他聽說我的決定的時候,我永遠忘不了他那種責備的眼光,和兩行珠子般流到他那僵硬的臉頰上的無比絕望的淚水。啊,馬西米蘭,我當時多麼懊悔不該產生那種想法,所以我跪到他的腳下,喊道:『原諒我,請原諒我,我親愛的爺爺,不論他們怎樣對待我,我永遠不離開您了。』我說完以後,他感激地抬起頭,可沒有說一句話。啊,馬西米蘭,我大概還得受許多罪,但我覺得我祖父當時的目光已夠彌補一切遺憾了。」

  「可愛的瓦朗蒂娜,你是個天使。我真的不知道象我這麼一個在沙漠裡東征西剿,以砍殺阿拉伯人為業的人——除非上帝真的認為他們是該死的異教徒——我不知道我有什麼值得得到上帝優待的地方,他把你託付給我。但告訴我,你不結婚對維爾福夫人能有什麼好處呢?」

  「我不是告訴過你我很有錢,太有錢了嗎,馬西米蘭?我從我的母親身上可以繼承到五萬里弗左右的收入。我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就是聖·梅朗侯爵夫婦,也可以給我同樣大數目的錢,而諾瓦蒂埃先生很明顯也想立我做他的繼承人。我的弟弟愛德華,他的母親沒有什麼東西可以遺贈給他,所以和我一比,他就困難多了。嗯,維爾福夫人疼愛那個孩子象一塊心頭肉,如果我做了修女,我的全部財產就歸到父親所有了——他可以繼承侯爵夫婦和我的財產——再經他轉給他兒子。」

  「啊!真不可思議,一個這樣年輕美麗的女人竟會這樣貪心。」

  「她倒也不是為了她自己,而是為了她的兒子。你認為那是一種罪惡,但從母愛用度看,這還是一種美德呢。」

  「可你不能妥協一下,分一部分你的財產給她的兒子嗎?」

  「我怎麼能提出這樣的一項建議呢,特別是對一個總自認為對金錢毫無興趣的女人?」

  「瓦朗蒂娜,我從來把我們的愛當作一個神聖的東西。所以我拿恭敬的幕布把它包裹起來,藏在我靈魂的最深處,沒有哪一個人知道它的存在,甚至我的妹妹也不知道。瓦朗蒂娜,你准不准許我向一個朋友透露我對你的愛,跟他結一個莫逆之交?」

  瓦朗蒂娜吃了一驚。「一個朋友,馬西米蘭,這個朋友是誰?我有點擔心。」

  「聽我說,瓦朗蒂娜。你有沒有在那個人身上感受到過一種強烈的同情心?雖然只是第一次見到他,你卻感覺好象已經和他相識已久。你會在心裡不斷地問到底以前是在什麼時候和什麼地方跟他結識的,而雖然再也想不起那時間和地點,但你卻依然相信以前肯定有過這麼一次經歷,而這種同情心只不過是一種舊事重現心頭而已?」

  「是這樣。」

  「嗯,當我第一次看到那個怪人的時候,我心裡的感覺正是那樣。」

  「怪人,你說?」

  「是的。」

  「那麼,你認識他挺長時間了嗎?」

  「不過有八九天吧。」

  「你難道竟把一個才認識了八九天的人當作你的朋友嗎?啊,馬西米蘭,我希望你不是把朋友這個稱號的價值定得再高一點吧。」

  「從邏輯上說你是對的,瓦朗蒂娜。但不論你說什麼,我絕不能拒絕這種本能而來的情感。我相信我未來的一切幸福一定和這個人有聯繫——有時候,他那一對洞察一切的眼睛似乎已預見到了一切,而他那雙有力的手好象在驅動所有一切的實現。」

  「那麼他肯定是一位預言家了。」瓦朗蒂娜微笑著說。

  「一點不錯!」馬西米蘭說,「我常常不由自主相信他有預言本領——特別是預言好消息。」

  「啊!」瓦朗蒂娜帶著一種憂傷的口氣說,「讓我見見這個人好嗎,馬西米蘭,他大概可以告訴我到底能不能獲得我所需要的愛,來補償我經受的那麼多痛苦。」

  「我可憐的姑娘!你已經認識他啦。」

  「我認識他?」

  「是的,救你的後母和她兒子的性命的就是他。」

  「基督山伯爵?」

  「正是他。」

  「啊!」瓦朗蒂娜喊道,「他是維爾福夫人的好朋友,絕不可能再做我的朋友了。」

  「維爾福夫人的朋友!絕不可能,我想你一定弄錯了。」

  「不,我一點兒沒有弄錯,因為我可以向你保證,他干預我們家務的威力簡直大得無邊。我的後母諂媚他,把他看成一部集人類所有智慧於一身的百科全書。我的父親敬佩他,說他以前從沒聽見有人以這樣雄辯的論調表達過如此崇高的人生觀。愛德華崇拜他,他雖然怕伯爵那一對烏溜溜的大眼睛,但只要伯爵一到,他就會跑上去迎接他,扳開他的手,在那兩隻手裡,他肯定能找到一件好玩的禮物——基督山先生對我們家裡的每一個人好象都有一種神秘的、幾乎不可抗拒的控制力。」

  「如果真是如此,我親愛的瓦朗蒂娜,那麼你一定也已感覺到了或者用不多久就會感覺到他的出現的好處。他在意大利遇到阿爾貝·馬爾塞夫,他把他從強盜那裡解救了出來。他去見騰格拉爾夫人,送了她一件高貴的禮物。你的後母和她的兒子經過他的門前,他的黑奴救了他們的性命。這個人顯然擁有控制力。我從來沒見過其他人能象他這樣把樸實和華麗調和得這樣和諧。他的笑是如此甜蜜,在他向我微笑的時候,我想像不出他的笑對其他人是苦澀的。啊,瓦朗蒂娜,告訴我,他有沒有那麼對你笑過?如果有的話,放心吧,你就要快樂了。」

  「我!」青年女郎說,「他連瞟都不瞟我一眼呢,正相反,如果我偶而碰見他,他好象倒要故意避開我。啊,他並不寬宏大量,他也沒有你所說的那種非凡的智慧——因為,如果他有的話,他就會看出我的不幸。如果他真寬宏大量的話,看到我這麼憂悶和孤獨,他就會使用他的力量來幫助我幸福。再者,如果象你所說的,他象太陽一樣,他就會拿一縷賦予生命的光芒來溫暖我的心。你說他愛你,馬西米蘭,你怎麼瞭解他的動機?人們對象你這麼一位掛著一把長長的指揮刀、蓄著一臉威猛小鬍子的軍官總是很尊敬的,但認為欺負我這樣一個隻會哭泣可憐的姑娘是沒什麼了不起的。」

  「啊,瓦朗蒂娜,我肯定你弄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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