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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血雨(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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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些可怕的事發生以後,我就來侍奉大人了,我覺得再向大人提起他們未免太愚蠢了,因為貝尼代托已毫無下落,而我的嫂嫂也已經死了。」 「你對那件事怎麼看?」基督山問道。 「這是一種懲罰,罰我所犯下的罪。」貝爾圖喬答道。「噢,維爾福這一家人真都該天誅地滅!」 「我相信會的。」伯爵用一種鬱悶的口吻喃喃的說道。 「現在,」貝爾圖喬又說,「大人或許該明白了吧,我曾在這座花園裡殺過一個人,而我又再回到這個地方,因此我的情緒很不好,以致勞您過問這其中的原因。因為,簡單地說,我不敢肯定維爾福先生是不是就躺在我腳前那個他為自己孩子所掘的墳墓裡。」 「的確,一切事情都是可能的,」基督山離開了他所坐的長凳,站起身來,「甚至」,他低聲接著說道,「或許那位檢察官並沒有死。布沙尼神甫說得不錯,你應該把你的身世講給我聽的,因為這可以使我將來不至於對你再發生誤會了。至於貝尼代托,他既然這樣罪大惡極,你後來有沒有設法去打聽一下,他究竟到哪兒去了,在幹些什麼?」 「沒有!要是我知道他在哪兒,非但不會去找他,而且會趕緊逃開,象看見妖魔一般。我從沒聽人提到過他的名字,我真希望他已經死了。」 「別那麼希望,貝爾圖喬,」伯爵說道。「惡人是不會就那樣死的,因為上帝似乎還要關照他們,他要用他們來作他報復的工具。」 「希望如此,」貝爾圖喬說道。「我只求今生今世再也不要看見他。伯爵閣下,」管家卑下地躬身向前,又說道,「現在您一切都知道了。萬能的主是我在天上的裁判官,而您就是我地上的裁判官。您難道不說幾句安慰我的話嗎?」 「我的好朋友,我所能對你說的和布沙尼神甫對你說的一樣。維爾福,你所殺的那個人,是應該受到你對他的那種懲罰的,這是公正的做法,因為他不該那樣對待你,或許,他另外還犯過別的罪。貝尼代托,假如他還活著的話,會在某件事上變成上天報應的工具,他也會受到懲罰的,至於說到你,我看有一點上你是真正有罪的。你且自問一下,你把那嬰兒從活埋他的墳墓裡救出來以後,為什麼不把他送還給他的母親。這是罪過啊,貝爾圖喬。」 「沒錯,大人,這一點,正如您所說的,我幹得很不對,在這一點上我簡直象個懦夫。我把那個孩子救活以後,我最應盡的責任就是應當馬上把他送還給他的母親,但那樣做,我就免不了要被人細細地盤問,而一經盤問,我自己多半就會被人捉住。而我當時卻非常想活命,一半是為了我的嫂嫂,一半是出於我心裡天生的那種傲性,我在報仇成功以後,總希望能乾乾淨淨地脫身。或許,也是那種貪生怕死的本能使我想避免冒險吧。噢!我真不如我那可憐的哥哥勇敢。」 貝爾圖喬說這幾句話的時候用雙手捂住了他的臉,而基督山則用一種無法描述的目光凝視著他。伯爵暫時沉默了一會兒,這短暫的沉默使周圍的氣氛更加嚴肅起來,尤其是在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地點。一會兒之後,他用一種完全不同于他平時那抑鬱的口吻說道:「我們今天的遊覽就到此為止吧,為了正式結束這番談話,我可以把布沙尼神甫親口對我說過的幾句話複述給你聽:『一切罪惡只有兩帖藥——時間和沉默。』貝爾圖喬先生,現在讓我一個人在這個花園裡散一會兒步吧。你在那幕可怕的場景裡是一個演員,舊地重遊會引起你痛苦的回憶,但我卻幾乎可以說很高興,覺得這處產業已增值不少了。你知道,貝爾圖喬先生,樹木之年之所以能使人覺得可愛就是因為它們能遮成樹蔭,而樹蔭之所以使人覺得可愛,就是因為它讓人充滿了幻想。我在這兒買了一座花園,原以為只是買了一塊四面有圍牆的地方而已,但現在這個地方卻突然變成了一個鬼影憧憧的花園,而在契約上卻不曾提到過。我喜歡鬼,我從沒聽說過死人用六千年時間所做的惡事能超過活人在一天之內所犯的罪過。去休息吧,貝爾圖喬,安心去睡覺好了。在你臨終的時候,假如你的懺悔師沒有布沙尼神甫那樣寬容,要是我還活著,你可以派人來找我,我可以找些話來安慰你的靈魂,使你安心地踏上那『永恆』的崎嶇的旅程。」 貝爾圖喬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便轉身歎著氣走了。當他走出了視線的時候,基督山就站起身來,向前走了幾步,輕輕地說:「這兒,就在這棵梧桐底下,是那嬰兒的墳墓。那個是通花園的小門。這個角上是通臥室的暗梯。這些情節我用不著記錄在本子上,因為它們就在我眼前,就在我的腳下,就在我的周圍,種種活生生的事實已給我勾出了一個輪廓。」 伯爵又在花園裡轉了一遍,然後,重新登上他的馬車,貝爾圖喬看到他的主人面帶深思的表情,就默默地去坐在了車夫旁邊。馬車迅速地向巴黎奔去。 當天晚上,到達香榭麗舍大道的寓所以後,基督山伯爵到全房子各處去巡視了一遍,看起來像是對於每個轉彎抹角都早已摸熟了似的。儘管他領頭在前面走,卻不曾摸錯一扇門,走錯一條走廊或樓梯,他總能一點不錯地走到他想看的地方或房間。阿裡陪著他作這次夜間視察。伯爵先向貝爾圖喬吩咐了一番,告訴他房間裡應如何改進和變換,然後又摸出表來看了一眼,對那在一旁恭候著的黑奴說道:「現在已經十一點半了,海黛就快到了。你有沒有去通知一聲那些法國女傭人?」 阿裡用手指了指留給希臘美人用的那幾個房間,那些房間可說是和全屋的其他房間隔離的,當房門被簾子遮住的時候,人即使走遍全屋也不會發現那個地方還有一間客廳和兩個房間。阿裡在指過房間以後,又伸出了左手的三個手指,然後,把手墊在他的頭下,閉上眼睛,做出一副睡覺的樣子。 「我懂了,」基督山說道,他很熟悉阿裡的手勢,「你的意思是告訴我有三個女傭人等在臥室裡。」 阿裡連連點頭。 「夫人今天晚上一定很累了,」基督山又說道,「她一到立刻就會想休息的。叫那些法國女傭人不要問這問那地去打擾她,叫她們請安以後就退出去。你也防著一點兒,別讓那些希臘女傭人和這些法國女傭有什麼往來。」 阿裡鞠了一躬。正在這時,他們聽到了喊門房的聲音。大門開了,一輛馬車駛進了車道,在門廊的臺階前停了下來。伯爵走下臺階,走到那已經打開的車門前面。他把他的手伸給了一個青年女子。那個青年女子全身都裹在一件綠色繡金的披風裡,她把伯爵的手放到她的唇邊,愛慕和崇敬地吻了一下。他們又用荷馬寫史詩的那種音調鏗鏘的語言交談了幾句話。 那女人說話的時候表情非常親切,而伯爵答話的時候神氣也很溫和莊重。這個女的不是別人,就是在意大利陪伴基督山那個可愛的希臘女人。阿裡手裡拿著一支玫瑰色的蠟燭在前領路,引她到了她的房間裡,而伯爵也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間裡去休息了。一小時之後,屋子裡的每一盞燈都熄滅了,也許府裡所有的人都已經入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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