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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摩萊爾父子公司(3)


  「哦,就是這把我們斷送啦,在顛簸了十二個鐘頭以後,船出了一個漏洞,進水了,佩尼隆,』船長說,『我看我們正在往下沉,把舵給我,到下艙去看看。』我把舵交給了他,就下去了,那兒已經有三尺深的水了。我喊道,『全體來抽水!』可是太晚了,好象我們抽出得愈多,進來的也愈多。『啊,』在抽了四個鐘頭水以後,我說,『既然我們是在往下沉,就讓我們沉下去算了,我們總得死一次的。』『你就是這樣做出的榜樣嗎,佩尼隆!』船長喊道,『好極了,等一等。』他到他的船艙裡去拿了一對手槍回來,『誰第一個離開抽水泵,我就一槍把他的腦髓打出來!』他說道。」

  「幹得好!」英國人說。

  「只要道理講清了,大家自然勇氣也就來了,」那水手繼續說,「那個時候,風勢減弱了,海也平靜下去了,但水卻不斷地漲上來,雖不多,只是每小時兩寸,但它還是不停地漲。每小時兩寸似乎不算多,但十二小時就成兩尺啦,而兩尺加上我們以前有的三尺就變成了五尺。『來吧,』船長說,『我們已經盡了我們的力了,莫雷爾先生不能再怪我們什麼了。上救生艇去吧,孩子們,越快越好!』」

  「唉,」佩尼隆繼續說道,「你知道,莫雷爾先生,一個水手是捨不得丟下他的船的,但卻更捨不得他的命,所以我們也沒等他再說第二遍就行動了,愈是那樣,船就愈沉得快,像是在說:『走吧,快逃命去吧!』我們馬上把小船放到水裡,八個人都跳到了裡面。船長是最後一個下來的,說得更準確一點,他沒有下來,他不肯離開大船,所以我就把他攔腰抱起,扔進了小船,然後我自己也跟著跳了下去。真是千鈞一髮哪!我剛跳離,甲板就嘣的一聲象一艘主力艦上邊眾炮齊發似的炸裂了。十分鐘以後,船就向前傾然後又橫倒,連翻了幾個身,於是一切就算完了,法老號不見了。至於我們,我們三天沒吃沒喝,於是我們決定抽籤決定命運,看那一個來當其餘的人的犧牲品,正在這時,我們看見了吉隆丹號,我們就發出求救的訊號,它看見了我們,向我們駛過來,把我們都救上了船。

  「唉,莫雷爾先生,全部事實就是這樣,我以一個水手的名譽發誓!是不是真的?你們其它人也說說吧。」一片「是的」附和聲證明這個敘述已忠實詳細地講述了他們的不幸和受苦的情形。

  「好了,好了,」莫雷爾先生說,「我知道你們誰都沒有錯,這只能怪命。這件事是上帝的意志,我還欠你們多少薪水?」

  「噢,那個我們不該了吧,莫雷爾先生。」

  「不,我們要談。」

  「好吧,那麼,是三個月。」佩尼隆說。

  「柯克萊斯!給這些誠實的人每人付兩百法郎,」莫雷爾說道。「要是在別的時候,」他又說,「我本來會說,另外再給他們兩百法算是獎金的,但時代不同羅,我現在僅有的一點錢也不是我自己的了。」

  佩尼隆轉身和他的同伴商量了幾句話。

  「至於那個,莫雷爾先生,」他說道,又轉動著嘴裡的那塊煙草,「至於那個——」

  「至於什麼?」

  「那錢。」

  「怎麼了?」

  「我們都說,我們目前只要五十法郎就夠了,其餘的我們可以等到下次再算。」

  「謝謝,我的朋友們,謝謝!」莫雷爾把手按在心口上說道。

  「拿著吧,拿著吧!假如你們能找到另外一個老闆,去為他服務吧,你們可以走了。」

  這最後的幾句話在水手們身上發生了一種奇異的效果。

  佩尼隆差一點把他的煙草塊吞了下去,幸虧他又吐了出來。

  「什麼!莫雷爾先生,」他用一種低沉的聲音說,「你打發我們走嗎?那麼你生我們的氣了,是嗎?」

  「不,不!」莫雷爾先生說道,「我沒有生氣,我也不是要打發你們走,只是我已經沒有船了,所以我不再需要什麼水手了。」

  「沒有船了,」佩尼隆答道,「嗯,可是,你會再造的呀,我們可以等著呀。」

  「我已沒有錢再造船了,佩尼隆,」船主帶著一個悲哀微笑說道,「所以我無法接受你們的好意了。」

  「沒有錢了!那麼你一定不要再付錢給我們了。我們可以象法老號一樣,兩手空空地走的。」

  「夠了,夠了,我的朋友們!」莫雷爾喊道,他幾乎要被壓垮了。「去吧,我求求你們,等我將來情況好一些的時候我們再見吧。艾曼紐,陪他們下去,按我的吩咐去做吧。」

  「至少,我們可以再見面的吧,莫雷爾先生?」佩尼龍隆問。

  「是的,我的朋友們,至少,我希望如此。現在去吧。」他向柯克萊斯示意,柯克萊斯就先走了,水手們跟在他的後面,艾曼紐在最後。「現在,」船主對他的妻子和女兒說,「你們也去吧,我想和這位先生單獨談一會兒。」說著他向湯姆生·弗倫奇銀行的首席代表瞥了一眼,後者在這一幕中,始終坐在那個角落裡,除了我們上面提到過的那幾句話以外,他沒有過任何別的舉動。兩個女人對這個人望了一眼,她們已完全忘記了還有這個人在場,於是就退了出去尤莉在離開房間的時候,對陌生人投去了一個懇求的目光,後者報以她一個微笑,當時如果有一個無利害關係的旁觀者在場,看到他那嚴肅的臉上竟會顯出這樣的微笑,一定會感到很驚奇的。這時房間裡只剩下了兩個男人。「唉,先生,」莫雷爾倒入一張椅子裡,說道,「您都聽見了,我再沒有什麼可告訴您的了。」

  「我都清楚了,」英國人答道,「一場新的災難又降臨到了您的身上,而這只能增加我為您效勞的願望。」

  「噢,先生!」莫雷爾輕喚了一聲。

  「我看,」那陌生人又說道,「我是您最大的債權人,是不是?」

  「您的期票,至少,是該最先付清的。」

  「您希望延期付款嗎?」

  「延期不僅可以挽救我的名譽,也可以拯救我的生命。」

  「那麼您希望延期多久呢?」

  莫雷爾想了一下。「兩個月吧。」他說道。

  「我願意給您三個月的時間。」那陌生人回答道。

  「但是,」莫雷爾問道,「湯姆生·弗倫奇銀行能同意嗎?」

  「噢,一切由我負責好了,今天是六月五日對吧?」

  「是的。」

  「好,請重新開一下這些期票,改到九月五日,到九月五日,十一點鐘,時鐘的針指在十一點上時,我來收錢。」

  「我等著您,」莫雷爾回答說,「我會付款給你的,不然的話,我就死。」這最後的幾個字的音調說得很低,以致那陌生人根本沒聽到。期票重新開過後,舊的被撕毀了,那可憐的船主發現自己還有三個月的時間可以讓他去想辦法。英國人以他那個民族所特具的平靜的態度接受了他的一番謝意,莫雷爾向他說了許多表示感激的話,親自送他到樓梯口。那陌生人在樓梯上遇見了尤莉,她假裝要下樓,但實際是卻在等他。「噢,先生!」她合著雙手說道。

  「小姐,」那陌生人說道,「有一天,你會收到一封署名『水手辛巴德』的信。不論那封信看來有多麼奇怪,你一定要按照信上所吩咐你的話去做。」

  「是的,先生。」尤莉回答。

  「你答應這樣去做嗎?」

  「我向您發誓,我一定照辦!」

  「很好。再會了,小姐!願你永遠象現在一樣的純潔高尚,我相信上天會回報你,賜艾曼紐做你的丈夫。」

  尤莉輕輕地叫了一聲,面孔紅得象一朵玫瑰,伸手扶住了欄杆。那陌生人擺了擺手,繼續下樓去了。他在天井裡找到了佩尼隆,佩尼隆正兩手各拿著一個內裝一百法郎的紙包,似乎不能決定究竟是拿了好還是不拿好。

  「跟我來,朋友,」英國人說道,「我想跟你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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