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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摩萊爾父子公司(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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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雷爾打了一個寒顫,望了一眼這個到剛才為止講話尚未這樣斬釘截鐵的人。「問題既然提得這樣直截了當,」他說,「答覆也就應該直爽。是的,我可以付清的,假如,能如我希望的,我的船能安全到達的話。因為它一到,我因過去許多次意外事件而喪失的信用就又可以恢復了,但假如法老號損失了,這最後一個來源也就沒有了。」那可憐的人的眼睛裡盈滿了淚水。 「嗯,」對方說,「假如這最後一個來源也靠不住了呢?」 「唉,」莫雷爾答道,「強迫我說這句話實在是太殘酷了,但我是已經慣遭不幸的了,我必須把自己練成厚臉皮。那樣的話,我恐怕不得不延期付款了。」 「難道您沒有朋友可以幫助您嗎?」 莫雷爾淒然地苦笑了一下。「在商界,先生,」他說,「是沒有朋友,只有交易的。」 「這倒是真的,」英國人喃喃地說,「那麼您只有一個希望了?」 「只有一個了。」 「最後的了?」 「那麼要是這一個也耽誤——」 「我就毀了,整個地毀了!」 「我到這兒來的時候,有一艘船正在進港。」 「我知道,先生,有一個在我日暮途窮的時候依舊跟隨著我的年輕人,每天花一部分時間守在這間屋子的閣樓上,希望能最先向我來報告好消息。這艘船的進港,他已經通知過我了。」 「那不是您的船嗎?」 「不是,那是一條波爾多的船,是吉隆丹號。它也是從印度來的,但卻不是我的。」 「或許它曾和法老號通過話,給您帶來了消息呢?」 「我可以坦白地告訴您一件事,先生,我怕得到我那條船的任何消息,簡直就同我怕陷在疑霧中一樣多。不確定倒還使人抱有希望。」於是,莫雷爾又用一種低沉的聲音說,「這次的逾期不歸是說不通的。法老號在二月五日就離開了加爾各答,它應該在一個月以前就到這兒的。」 「那是什麼?」英國人問道,「這一片鬧聲是什麼意思?」 「噢,噢!」莫雷爾喊道,臉色立刻蒼白,「這是什麼?」樓梯上傳來一片響聲,是人們匆忙的奔走聲和半窒息的嗚咽聲。莫雷爾站起身來,向門口走去,但他的氣力支持不住,他倒在了一張椅子裡。兩個人面對面地互相望著,莫雷爾四肢在不停地發抖,那陌生人則帶著一種極其憐憫的神色凝視著他。鬧聲止了,莫雷爾似乎已預料到了是什麼事,那件事引起了鬧聲,而那件事是一定會到來的。那陌生人覺得他好象聽到樓梯上有腳步聲,那是幾個人的腳步聲,而那腳步聲在門口停下了,一把鑰匙插進了第一道門的鎖眼,可以聽到門上的鉸鏈聲。 「只有兩個人有那扇門的鑰匙,」莫雷爾喃喃地說道,「——柯克萊斯和尤莉。」這時,第二道門開了,門口出現了那淚痕滿面的年輕姑娘。莫雷爾用手撐著椅背,顫巍巍地站起來。他本來想說話,但卻說不出來。「噢,父親!」她絞著雙手說,「原諒你的孩子給你帶來了不好的消息。」 莫雷爾的臉色又一次變白了。尤莉撲入他的懷裡。 「噢,噢,父親!」她說,「您可要挺住啊!」 「這麼說,法老號沉沒了?」莫雷爾問她,聲音嘶啞。那年輕姑娘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依舊靠在她父親的胸前。 「船員呢?」莫雷爾問。 「救起來了,」姑娘說道,「是剛才進港的那條船的船員救起來的。」 莫雷爾帶著一種聽天由命和崇高的感激的表情舉手向天。「謝謝,我的上帝,」他說,「至少您只打擊了我一個人!」 那英國人雖然平時極不易動感情,這時卻也兩眼濕潤了。 「進來,進來吧!」莫雷爾說,「我料到你們都在門口。」 不等他的話說完,莫雷爾夫人就進來了,她哭得非常傷心。艾曼紐跟在她後面。在客廳裡,還有七八個衣不蔽體的水手。一看到這些人,那英國人吃了一驚,向前跨出了一步,但隨後他又抑制住了自己,退到了房間最不惹人注意和最遠的一個角落裡了。莫雷爾夫人在她丈夫的身旁坐了下來,握住他的一隻手;尤莉依舊把她的頭靠在他的肩上;艾曼紐站在屋子中央,像是擔當著莫雷爾一家人和門口的水手們之間的連絡人的角色。 「事情的經過是怎麼樣的?」莫雷爾問題。 「過來一點,佩尼隆,」那年輕人說道,「講講事情的經過吧。」 一個被熱帶的太陽曬成棕褐色的老水手向前走了幾步,兩手不住地卷著一頂殘破的帽子。「您好,莫雷爾先生,」他說道,好象他是昨天晚上離開馬賽,剛從埃克斯或土倫回來似的。 「您好,佩尼隆!」莫雷爾回答,他雖然微笑著,卻禁不住滿眶熱淚,「船長在哪兒?」 「船長,莫雷爾先生,他生病留在帕樂馬了,感謝上帝,他病得並不厲害,幾天之後你就可以看到他康復回來的。」 「很好,現在你把事情講講吧,佩尼攏」佩尼隆把他嘴裡嚼著的煙草從右面頂到了左面,用手遮住嘴,轉過頭去,吐了一大口煙汁,然後叉開一隻腳,開始講了起來。「你瞧,莫雷爾先生,」他說,「我們風平浪靜的航行了一星期,然後在布蘭克海岬和波加達海岬之間的一段海面上乘著一陣和緩的南——西南風航行,忽然茄馬特船長走到了我面前,我得告訴你,我那時正在掌舵,他說,『佩尼隆,你看那邊升起的那些雲是什麼意思?』我那時自己也正在看那些雲。『我看它們升得太快了,不像是沒有原因的,我看那不是好兆頭,否則不會那樣黑。』『我也是這麼看,』船長說,『我先來防一手。 我們張的帆太多啦。喂!全體來松帆!拉落三角頭帆!』真是千鈞一髮啊,命令剛下,狂風就趕上了我們,船開始傾斜起來。 『嗨,』船長說,『我們的帆還是扯得太多了,全體來落大帆!』五分鐘以後,大帆落下來了,我們只得扯著尾帆和上桅帆航行。 『喂,佩尼隆,』船長說,『你幹嘛搖頭?』『咦,』我說,『我想它不見得就此肯罷休呢。』『你說得不錯,』他回答說,『我們要遇到大風了』『大風!不止大風,我們要遇到的是一場暴風,不然就算我看走眼了。』你可以看到那風就象蒙德裡頓的灰沙一樣的刮過來了,幸虧船長熟悉這種事,『全體注意!頂帆收兩隔!』船長喊道,『帆腳索放鬆,綁緊,落上桅帆,扯起帆桁上的滑車!』」 「在那種緯度的地方這樣做是不夠的,」那英國人說道。「如果是我,我就把頂帆放四隔,把尾帆扯落。」 他這堅決,響亮和出人意外的聲音使人人都吃了一驚。佩尼隆把手遮在眼睛上,仔細端祥了一下這個批評他船長的技術的人。「我們幹得更好,先生,」老水手不無敬意地說道,「我們把船尾對準風頭,順風奔走。十分鐘以後,我們扯落頂帆,光著桅杆飛駛。」 「那艘船太舊了,經不起那樣的風險。」英國人說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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