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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杜加橋客棧(3)


  「這顆鑽石怎麼會到您手裡的呢,教士先生?難道愛德蒙讓您做他的繼承人了嗎?」

  「不,我只是他的遺囑執行人而已。在他臨終的時候,那不幸的年輕人對我說,『除了和我訂婚的那位姑娘以外,我以前還有三個好朋友。我相信,對於我的死,他們都會真心哀痛的。

  我所指的三位朋友,其中有一個叫卡德魯斯』。」

  客棧老闆打了一個寒顫。

  「『另外一個,』」教士似乎沒有注意到卡德魯斯的情緒變化,繼續說道,「『叫騰格拉爾;而那第三個,雖然是我的情敵,卻也是非常誠意地愛我的。』」卡德魯斯的臉上現出了一個陰沉的微笑,他想插話進來,但教士擺了擺手,說,「先讓我把話說完了,然後假如您有什麼意見的話,那時再說好了。『我的第三個朋友,雖然是我的情敵,卻也是非常愛我的,他的名字叫做弗爾南多,我的未婚妻是叫——』等一等,等一等,」教士繼續說道,「我忘記他叫她什麼名字了。」

  「美塞苔絲。」卡德魯斯急切地說。

  「不錯,」教士輕輕歎了口氣繼續說道,「是美塞苔絲。」

  「說下去呀。」卡德魯斯催促說。

  「請給我拿一瓶水來。」教士說道。

  卡德魯斯急忙完成了客人的吩咐。教士在杯子裡倒了一些水,慢慢地喝完了它,又恢復了他往常那種沉著的態度,一面把他的空杯子放到桌子上,一面說:「我們剛才說到什麼地方了?」

  「愛德蒙的未婚妻叫美塞苔絲。」

  「一點不錯。『你到馬賽去,』唐太斯這樣說,你懂嗎?」

  「完全懂得。」

  「『把這顆鑽石賣了,然後把錢平分成五份,世界上僅有這幾個人愛我,請你每人送他們一份。』」

  「為什麼分成五份呢?」卡德魯斯問,「您才提到了四個人呀。」

  「因為我聽說那第五個人已經死了。第五個分享者是他的父親。」

  「唉,是啊!」卡德魯斯失聲說道,各種情感在他的內心裡交戰著,幾乎使他窒息,「可憐的老人是死了。」

  「這些我都是在馬賽聽說的,」教士竭力裝出滿不在乎的樣子回答說,「老唐太斯死後,又過了這麼多年,所以有關他臨終時的詳細情形我卻探聽不到。您知不知道那位老人最後那些日子是怎麼過的?」

  「哦!」卡德魯斯說道,「誰還能比我知道得更清楚了,我可以說就和那可憐的老人同住在一層樓上。啊,是的!他的兒子失蹤還不到一年,那可憐的老人就死了。」

  「他是得了什麼病死的?」

  「哦,醫生說他得了腸胃炎。但熟悉他的人都說他是憂傷而死的。而我,我幾乎是看著他死的,我說他死於——」

  「死於什麼?」教士急切地問。

  「死於饑餓。」

  「餓死的!」教士從座位一躍而起,大聲叫道。「什麼,最卑賤的畜生也不該餓死。即使那些在街上四處遊蕩,無家可歸的狗也會遇到一隻憐憫的手投給它們一口麵包的,一個人,一個基督徒,竟會讓他餓死,而他周圍又都是些自稱為基督徒的人!不可能,噢,這太不可能了!」

  「我所說的可都是實話。」卡德魯斯答道。

  「你錯啦,」樓梯口有一個聲音說道,「你何必要管跟與你無關的事呢?」

  兩個人轉過頭去看到了一臉病容的卡爾貢特娘們斜靠在樓梯的欄杆上。她因為被談話的聲音所吸引,所以有氣無力地把她自己拖下了樓梯,坐在最下面的樓梯上,把剛才的談話都聽去了。

  「關你什麼事,老婆?」卡德魯斯答道。「這位先生向我打聽消息,就一般禮貌而言,我是不該拒絕的。」

  「不錯,要是謹慎你該拒絕。你知道那個人叫你講這些話是何用意呢,傻瓜?」

  「我向您保讓,夫人,」教士說道,「我絕無任何想傷害您或您丈夫的用意。您的丈夫只要能如實回答我,他是什麼都不必怕的。」

  「什麼都不用怕,是的!一開始總是許願得挺漂亮,接著又說『什麼都不怕』然後,你就走了,把你所說的話都忘記了,等那倒黴的日子來了,禍事就落到了可憐蟲的頭上,他們甚至還不知道這禍事是從哪兒來的呢。」

  「好心的太太,您盡可以放心,禍事決不會因我而降臨到你們身上的,我向您保證。」

  卡爾貢特娘們又嘟噥了幾句別人聽不清的話,然後,她又把頭垂了下去,由於發燒而在不住地發抖,那兩個談話人重新拾起話頭。她剛坐在那兒,聽著他們所說的每一個字。教士不得不又喝下了一口水,以鎮定他的情緒。當他已充分恢復常態的時候,他說道,「那麼,您所說的那個可憐的老人既然是那樣死去的,一定是其周圍的人所拋棄的了?」

  「他倒並沒有完全被人拋棄,」卡德魯斯答道,「那個迦太羅尼亞人美塞苔絲和莫雷爾先生待他都非常好,但那可憐的老人不知怎麼極厭惡弗爾南多那個人,」卡德魯斯帶著一個苦笑又說道,「就是您剛才稱為唐太斯的忠實而親愛的朋友之一的那個傢伙。」

  「難道他不是這樣的嗎?」教士問道。

  「葛司柏!葛司柏!」坐在樓梯上的婦人低聲埋怨地說,「你想說什麼心裡可有點數!」

  卡德魯斯顯然很不高興被人打斷講話,所以他對那女人不予理睬,只是對教士說,「一個人想把別人的老婆奪為己有,還能稱為對他朋友忠實嗎?唐太斯,他有一顆金子般的心,只要人家自稱和他要好,他就會相信。可憐的愛德蒙!但他幸虧始終不曾發覺,否則,在臨終的時候要寬恕他們,可太難了。而不管別人怎麼說,」卡德魯斯用他那種充滿庸俗的詩意的鄉談繼續說道。「我卻總覺得死人的詛咒比活人的仇恨更可怕些。」

  「傻瓜!」卡爾貢特娘們大聲說道。

  「那麼,您是知道弗爾南多怎麼害唐太斯的了?」教士問卡德魯斯。

  「我?誰也不如我知道得更清楚啦。」

  「那就說吧!」

  「葛司柏!」卡爾貢特娘們又大聲的叫道,「隨你的便吧,你是一家之主,但假如你聽我話,就什麼也不要說。」

  「好吧,好吧,老婆,」卡德魯斯回答,「我相信你是對的。我聽從你的勸告。」

  「那麼您決定不把您剛才要講的事情講出來了嗎?」教士問道。

  「唉,講出來又有什麼用呢?」卡德魯斯問。「假如那個可憐的孩子還活著,親自來求我,我會坦白地告訴他的,誰是他真正的朋友,誰是他的敵人,那時或許我倒不會猶豫。但您告訴我,他已經不在了,他已不再能懷恨或復仇了,所以還是讓這一切善與惡都與他一起埋葬了吧。」

  「那麼您願意,」教士說道,「我把那本來預備用來報答忠實的友誼的東西,給你所說的那些虛偽和可恥的人嗎?」

  「這倒也是,」卡德魯斯答道,「您說得對,而且可憐的愛德蒙的遺產,現在對於他們還算得了什麼呢?不過是滄海一粟罷了。」

  「你也不想想看,」那女人說道,「那兩個人只要動一動手指頭,就可以把你壓得粉碎的。」

  「怎麼會呢?」教士問道。「難道這些人竟會這樣有錢有勢嗎?」

  「您不瞭解他們的身世嗎?」

  「不瞭解。請你講給我聽聽!」

  卡德魯斯想了一下,然後說,「不,真的,說來話可太長了。」

  「好,我的好朋友,」教士回答說,語氣間顯示出這件事和他毫無關係,「講與不講是您的自由,盡可隨便。我尊敬您處事的謹慎態度,這件事就算了吧。我只能憑良心盡我的責任了,去履行我對一個臨終的人所許下的諾言。首先要做的就是處理這顆鑽石。」說著,教士又從他的口袋裡摸出了那只小盒子,打開盒子,讓鑽石燦爛的光芒直射到卡德魯斯眼前,使他看得眼花繚亂。

  「老婆,老婆!」他喊道,他的聲音被緊張的情緒幾乎弄得嘶啞了,「快來看這顆值錢的鑽石呀!」

  「鑽石!」卡爾貢特娘們一面喊,一面站起身來,用一種相當堅定的步伐走下樓梯來,「你說的是什麼鑽石?」

  「咦,我們說的話你難道沒聽到嗎?」卡德魯斯問。「這顆鑽石是可憐的愛德蒙·唐太斯遺留下來的,要把它賣了,把錢平分給他父親,他的未婚妻美茜苔絲,弗爾南多,騰格拉爾和我。

  這顆鑽石至少值五萬法郎呢。」

  「噢,多漂亮的一顆鑽石啊!」那女人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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