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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


  所有眼睛都在尋找這個節日的女英雄——黑鬱金香後面的男英雄,男英雄當然就是指的這朵鬱金香的種植者了。

  等善良的望·西斯當把我們曾經看見他那麼慎重地起稿的那篇演說說完了以後,這位英雄就要登場了;這位英雄一定會比總督本人還要引起轟動。

  但是,對我們來說,這一天的興趣,並不在於我們的朋友望·西斯當的這篇可敬的演說,不管他講得多麼動聽;也不在於穿著節日服裝,吃著大蛋糕的年輕貴族;也不在於半裸的、啃著像香草糖條似的熏鱔魚的窮苦平民。興趣甚至不在於臉蛋紅潤、胸脯雪白的美麗的荷蘭姑娘;也不在於從來不邁出家門一步的矮胖紳士;也不在於從錫蘭或者爪哇來的蠟黃精瘦的旅客;也不在於用醃黃瓜解渴的口乾舌燥的人群。不,我們當時的興趣,我們強烈的興趣,富有戲劇性的興趣,並不在於這一切。

  我們的興趣在於夾在園藝協會的委員當中的這一張滿面春風、容光煥發的臉;在於這個腰帶上掛著花、頭髮梳得光光、穿著一身大紅衣服的人物。他的大紅衣服把他的黑毛和黃皮膚襯得更顯眼了。

  這個容光煥發、得意忘形的勝利者,這個要享受使望·西斯當的演說和總督的駕臨都黯然減色的無上光表的英雄,就是依薩克·博克斯戴爾。他看見在他右前方前進的是放在絲絨墊子上的黑鬱金香,他竊取來的女兒;左前方前進的是裝在一個大錢袋裡的金光閃亮、叮噹作響的十萬弗羅林。他決定盯住這兩樣東西,哪怕就是變成斜眼,也不能放過片刻。

  博克斯戴爾時不時加緊腳步,好讓自己的胳膊肘擦到望·西斯當的胳膊肘,博克斯戴爾從每個人那兒都要沾一點光,來裝點自己的門面,就像他偷了蘿莎的鬱金香而名利雙收一樣。

  再過一刻鐘,等親王來了,隊伍就要在最後一站停下來休息。等鬱金香放上它的寶座,就受公眾的愛戴來說,連親王也要向他的這個敵手甘拜下風。親王將會拿出一張寫著種植者姓名的,裝飾得富麗堂皇的羊皮紙,用響亮的聲音宣佈他發現了一個奇跡;宣佈荷蘭通過博克斯戴爾的手,逼使大自然開出一朵黑花,這朵花從此以後要叫做Tulipa nigra Boxtellea①。

  ①Tulipa nigra Boxtellea:拉丁文,意思是「博克斯戴爾氏黑鬱金香」。

  然而,博克斯戴爾的眼睛時不時還要從鬱金香和錢袋上移開,膽怯地望望人群;因為他最怕的是在人群裡發現美麗的弗裡斯姑娘的蒼白的臉。

  我們可以理解,這張臉,會像班郭②的鬼魂打攪麥克白的宴會一樣打擾他的節日。

  ②班郭:英國劇作家莎士比亞的著名悲劇《麥克白》中的人物。他的陰魂出席麥克白的宴會,使得宴會不歡而散。

  不過,我們得趕緊聲明一下,這個爬過別人家的牆頭,從窗口鑽進鄰居的房子,配了鑰匙闖進蘿莎臥房的壞蛋,這個終於竊取了一個男人的榮譽和一個女人的嫁妝的傢伙,根本沒把自己當作一個賊。

  他曾經那麼辛辛苦苦地守著這棵鬱金香,那麼熱切地追求它,從高乃裡於斯的乾燥室的抽屜,一直追到布依坦霍夫廣場的斷頭臺,再從布依坦霍夫廣場的斷頭臺追到洛維斯坦因監獄的牢房;他曾經那麼關心地望著它在蘿莎的窗口抽芽長大;他曾經多少次用自己的呼吸哈暖它周圍的空氣,因此沒有一個人比他更配做它的種植者;這時候,誰要是拿走他的鬱金香,才是真正的小偷呢。

  不過,他並沒有看見蘿莎。

  因此,博克斯戴爾的快樂沒有受到打擾。

  隊伍在一個圓場子中央停住,四周圍的大樹都紮了彩,掛了橫輻;隊伍在響亮的音樂聲中停住,哈勒姆的姑娘們過來護送鬱金香,一直護送到臺上高高的席位上,旁邊是總督的金椅子。高傲的鬱金香登上寶座,馬上就征服了整個會場。全場上的人拍手,喝采,響聲震動了整個哈勒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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