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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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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鬼!」僕人走出房去的時候說,「依薩克·博克斯戴爾先生想必是真的病了,所以聽到這樣的消息才沒有跳下床來。」 事實上呢,依薩克·博克斯戴爾是真的病了,他犯的病,是一個剛殺了人的兇犯的心病。 不過,他殺這個人有兩個目的;第一個目的已經達到了,而第二個還沒有實現。 夜降臨了。博克斯戴爾期待著的就是這個夜晚。 天一黑,他就起來了。 隨後,他爬上楓樹。 他估計得不錯:沒有人想到看守花園;房子和僕人全都亂得一團糟。 他聽到鐘打十點,十一點,十二點。 十二點,他心突突地跳著,雙手哆嗦,臉色灰白,從樹上下來,搬了一把梯子,靠在牆上,一直爬到上面第二級梯蹬,仔細地聽。 一切都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劃破黑夜的寂靜。 全幢房子裡只有一處還有燈光。 那是奶媽的燈光。 寂靜和黑暗壯了博克斯戴爾的膽子。 他騎在牆頭上,等了一會兒;等到他肯定沒什麼可以擔心的時候,把梯子從自己花園搬到高乃裡於斯的花園裡,爬了下來。 他幾乎可以說絲毫不差地知道將來開黑鬱金香的球根理在什麼地方。於是他朝那兒奔過去,不過為了免得留下足印,被人發覺,他故意挑有路的地方走。等他一到確鑿的地點,就興奮得像只老虎一樣,把雙手伸到鬆軟的土裡。 他什麼也沒有找到,心想也許把地方搞錯了。這當兒,汗珠不知不覺地在他的額頭上沁出來。 他摸摸旁邊:沒有。 他摸摸右邊,他摸摸左邊:沒有。 他摸摸前後兩邊:沒有。 他差點發了瘋,因為他終於發現那兒的泥土已經在當天早上動過了。 的確,在博克斯戴爾躺在床上的時候,高乃裡於斯到花園裡去過;他把鱗莖挖出來,而且,我們前面已經看見了,把它分成三個球根。 博范斯戴爾不肯離開。他用雙手挖了十平方尺。 臨了,他的不幸是肯定無疑的了。 他氣得發瘋,回到梯子跟前,跨過牆,把梯子從高乃裡於斯家拉過來,扔到自己的花園裡,跟著跳下去。 突然他有了最後一線希望。 球根一定在乾燥室裡。 他只消像爬進花園一樣,爬進乾燥室就行了。在那兒,他准可以找到它們。 再說,這也並不怎麼困難。 乾燥室的窗子跟暖房的一樣,是推上推下的。高乃裡於斯·望·拜爾勒那天早上推開以後,沒有人想到去把它關上。 因此,一切全要看他能不能弄到一把夠長的梯子,一把二蔔尺長,而不是十二尺長的梯子。 博克斯戴爾曾經注意到,他住的那條街上有一座房子正在修理,牆上豎著一把大梯子。 如果工人沒有帶走,這把梯子倒很合博克斯戴爾的用途。他奔到那座房子跟前;梯子還在那兒。 博克斯戴爾把它搬起來,費了九牛二虎的力氣才把它搬到自己的花園裡;又費了更大的方氣,把它靠在高乃裡子斯家的牆上。 梯子正好夠到窗口。 博克斯戴爾把一盞點著了的暗燈放在口袋裡,爬上梯子,鑽進乾燥室。 一到這神殿裡,他就停下來,倚在桌子上;他的腿立不穩,他的心坪坪地跳,跳得他幾乎透不過氣來。 在那兒比在花園裡糟得多;在戶外別人的產業似乎不顯得那麼神聖不可侵犯,就像有些人能夠跳過籬笆、爬過牆,但是走到房子門口或者臥房窗口卻要停住了。 在花園裡,博克斯戴爾大不了承擔一個偷瓜摘果的罪名,而在房間裡,博克斯戴爾可就成了個賊了。 儘管如此,他還是鼓足了勇氣;他到了這種地步,可不能空著手回去。 他找來找去,把所有的抽屜,甚至連放給高乃裡於斯惹來不幸的紙包的那個享有特權的抽屜,都拉開又關上,還是找不到。他找到了「讓娜」,「維特」,褐色的鬱金香,深咖啡色的鬱金香,一個個都像在植物園裡似的,貼著標簽;但是黑鬱金香,或者說,仍然處在渾沌狀態,還沒有開花的黑鬱金香球根,卻連影子也沒有。 望·拜爾勒曾經把種子和球根親手作了複式記錄,記得比阿姆斯特丹①的第一流商號的賬薄還要仔細準確,在這個複式記錄上,博克斯戴爾卻看到了下面幾行字: ①阿姆斯特丹:荷蘭城市,在十七世紀時,工商業發達,而且歐洲最大的銀行家的營業所都設在這裡,是當時荷蘭的經濟中心。 今天,一六七二年八月二十日,我掘出大黑鬱金香的鱗莖,把它分成三個完整的球根。 「球根,球根!」博克斯戴爾一邊叫,一邊把乾燥室裡所有的東西都翻得亂七八糟,「他能把它們藏在什麼地方呢?」 接著,他突然狠狠拍自己的額頭,幾乎把腦子都拍扁了。 「啊!我真該死!」他大聲說;「啊!博克斯戴爾,這一下你可真完了,難道人家還能離開自己的球根,難道人家上海牙去,還能把它們扔在多德雷赫特,難道人家離開自己的球根還能活嗎?特別是大黑鬱金香的球根!他大概正好來得及把它們帶走,這個無賴,他把它們帶在身上,帶到海牙去了!」 這就像一道閃電,讓博克斯戴爾看到一個白白犯罪的深淵。 博克斯戴爾像被雷擊中一樣,癱倒在一張桌子上,幾個鐘頭以前,不幸的拜爾勒就是在這兒,在這張桌子上,悠閒自得地欣賞黑鬱金香的球根。 「好!」忌妒者臉色變得鐵青,他抬起頭來說:「無論如何,即使他帶在身邊,他也只能在活著的時候保存它們,等到……」 這個邪惡的念頭的其餘部分化成了一絲獰笑。 「球根在海牙,」他說;「我不能再在多德雷赫特活下去了。」 「到海牙找球根去!到海牙去!」 博克斯戴爾一心一意只想著那件無價的財寶,因而放棄了其餘的大宗財寶,一點也不在意;他爬出窗口,滾下梯子,把這件偷竊的工具送回原處,像一頭猛獸似的,咆哮著回到家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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