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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可是昂利埃特王后甚至頭也不回一下看看這個流著虛偽的眼淚的人,穿過書房,自己打開房門。四周是紅衣主教的許許多多衛士,向她殷勤行禮的朝臣,以及和她敵對的一個王權的豪華氣氛,她從當中走過去,握住孤單一人站著的溫特的手。這位已經失去一切的可憐的王后,在她的前面,人人按照禮儀,還是照舊對她鞠躬致敬,可是,實際上她現在只有一條胳臂可以依靠了。

  「不管怎樣,」等到只有他一個人的時候,馬薩林說,「這是給我出了難題,這可是一個不容易扮演的角色。不過我對雙方都沒有說什麼肯定的話。嗯!克倫威爾是國王的一個厲害的對頭,如果他有一天手下有大臣的話,我很同情他們。貝爾奴安!」

  貝爾奴安進來了。

  「派人去看看您剛才領到我這兒來的那個穿黑上衣、短頭髮的年輕人還在不在宮裡。」

  貝爾奴安出去後,紅衣主教趁他不在,把他的戒指的底盤轉到外面,擦了擦上面的鑽右,欣賞鑽石的光澤。他眼睛裡仿佛含著眼淚一樣,因此視線模模糊糊。他搖了搖頭,想讓眼淚落下來。貝爾奴安帶著科曼熱走進來,科曼熱正在值班。

  「大人,」科曼熱說,「我正送大人要找的那個年輕人出去,他走到長廊的玻璃門跟前,帶著驚呀的神情望著什麼東西,也許是門對面的那幅拉斐爾的畫。然後他沉思了片刻,走下樓去。我看見他騎上一匹灰色馬,出了王宮的院子。不過,大人不上王后那兒去嗎?」

  「有什麼事?」

  「我的叔叔吉托剛剛對我說王后陛下接到了從軍隊來的消息。」

  「那好,我這就去。」

  這時候,維爾基埃先生來了。他正是王后派來找紅衣主教的。

  科曼熱絲毫沒有看錯,摩爾東特的行動確實像他說的那樣。摩爾東特走過的長廊和那條裝有玻璃的長廊是平行的,他看到了等待王后結束談判的溫特。年輕人一看見溫特,馬上站住了。他並不是在欣賞拉斐爾的畫,而是像看見一樣可怕的東西而嚇呆了。他的眼睛睜得又圓又大,周身哆嗦。他簡直就像要穿過這道把他和他的仇人隔開的玻璃牆一樣。如果科曼熱看見這個年輕人的跟睛充滿仇恨的眼神盯住溫特望著,那麼,他立刻就會毫不懷疑這位英國爵爺是年輕人的不共戴天的仇敵。

  但是,摩爾東特站住了。

  他一定是考慮了一下,因為他沒有任憑他最初的衝動的驅使,一直朝溫特勳爵走去,而是慢慢地走下樓去,低著頭走出王宮,然後上了馬,騎到黎塞留街的拐角上站住,眼睛注視著柵欄門,等候王后的四輪馬車駛出王宮的院子。

  他沒有等多久,因為王后在馬薩林的書房裡只待了一刻鐘;可是這一刻鐘對等候的人來說,就像一個世紀那樣長。

  終於當時叫做四輪馬車的一輛笨重的車子發出隆隆的聲音出了王宮的柵欄門。溫特騎在馬上,俯下身子對著馬車門和王后說話。

  幾匹馬快步向盧佛宮奔去,後來進入宮裡。昂利埃特夫人在從加爾默羅會修道院出來以前曾經對她的女兒說過,要她的女兒在盧佛宮等她。她在這兒住了很長時間,只是因為在這些金碧輝煌的廳堂裡她們遭受的苦難仿佛更加難以忍受,才不得不離開。

  摩爾東特跟在馬車後面走。他看到馬車走進陰暗的拱廊,就騎著馬,緊緊貼住一面牆,在牆上,他的影子伸展開來,在讓·古戎374雕刻的線腳當中,一動不動,就像表現一個騎馬的人的淺浮雕。

  他同在王宮裡一樣,在這兒等候著。

  [注]

  369 公元前七世紀呂底亞國王,據傳說 他有一隻載上能隱身的戒指。

  370 伊麗莎白女王,指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一世(1533-1603),她支持亨利四世。

  371 意大利文:遺憾

  372 瑪麗·德·美第奇是意大利人。

  373 即孔奇托·孔奇尼,意大利人,受寵於瑪麗·德·美第奇,封昂克爾侯爵,法國元帥。

  374 讓·古戎,法國十六世紀著名的建築師、雕塑家。

  第四十一章 不幸的人有時如何將偶然的事當成天意

  「夫人,結果怎樣?」溫特等王后打發走她的僕人以後,說道。

  「怎樣,就像我原來預料的那樣,勳爵。」

  「他拒絕了?」

  「我不是事先對您說過了嗎?」

  「紅衣主教拒絕接待國王?法國拒絕接受一個不幸的君主?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夫人!」

  「我並沒有說法國,勳爵,我說的是紅衣主教,紅衣主教甚至不是法國人。」

  「可是王后呢,您見到她了嗎?」

  「見到她也無用,」昂利埃特夫人優傷地搖搖頭說;「紅衣主教說不,王后就永遠也不會說一聲『是』。您難道不清楚這個意大利人操縱一切,裡裡外外專權?此外,我要再說一遍我曾經對您說過的話,如果克倫威爾搶在我們前面行動,我是不會感到驚奇的。他在對我說話的時候,顯得局促不安,不過他一心要拒絕我的要求,卻很堅決。還有,您有沒有注意到王宮裡亂糟糟的,人來人往,都是那樣匆匆忙忙,勳爵,他們會不會得到一些什麼消息了?」

  「不會是英國來的消息,夫人;我一路上走得非常快,所以我可以肯定不會有人趕在我的前面。我是三天前動身的,我意想不到順利地通過了清教徒的軍隊。我和我的僕人托尼一路騎的都是驛馬,我們現在騎的馬是我們在巴黎買的。此外,我相信國王在等侍陛下的答覆,在這以前是不會冒任何危險的。」

  「您去對他說,勳爵,」王后絕望地說,「我完全無能為力,我和他一樣痛苦,甚至比他還痛苦,我迫不得已地吃著流亡者吃的麵包,向一些假情假意的朋友哀求收容,這些人看到我流淚卻高興地大笑;請再告訴他,他作為一位國王,應該英勇犧牲,像一位國王那樣獻出生命。我將死在他的身旁。」

  「夫人!夫人!」溫特叫道,「陛下太氣餒了,我們可能還有一些希望。」

  「勳爵,不再有朋友了,在全世界除了您,不再有別的朋友了!啊,我的天主!我的天主!」昂利埃特夫人朝天抬起雙眼大聲說道,「您難道將人間所有心靈高貴的人都要帶走嗎?」

  「我認為並非如此,夫人,」溫特若有所思地回答說;「我以前對您說起過四個人。」

  「您找這四個人有什麼用呢?」

  「那是四個赤膽忠心的人,四個不怕死的人,夫人,請相信我的話,他們本領高強,我對您說的這幾個人以前有一個時期幹過許多大事。」

  「這四個人現在在哪兒?」

  「啊!這點我就不清楚了。差不多有二十年我沒有見到過他們,不過,每逢我看到國王在危難中的時候,我就想到他們。」

  「這幾個人是您的朋友嗎?」

  「他們中的一個有一次本來可以殺了我375,但是沒有這樣做中,我不知道他還是不是我的朋友,不過,從那個時候起,至少我一直是他的朋友。」

  「勳爵,這幾個人現在在法國嗎?」

  「我相信在。」

  「告訴我他們叫什麼名字,也許我聽說過他們的名字,我也許能幫助您找到他們。」

  「其中有一個是達爾大尼央騎士。」

  「啊,勳爵!如果我沒有弄錯,達爾大尼央騎士是王宮衛隊的副隊長,我聽人說到過他的名字;可是,您要注意,我擔心這個人是完全效忠紅衣主教的。」

  「這樣的話,真是太不幸了,」溫特說,「我可能相信我們確實無路可走了。」

  「可是其他三個人呢,」王后說,她牢牢抱住這最後一線希望,就像一個在海上遇難的人緊緊抓住他的船隻的殘骸一樣,「其他三個人呢,勳爵?」

  「第二個,我碰巧聽到過他的名字,因為這四位貴族在和我們相打以前,曾經對我們報了他們的名字,那第二個叫拉費爾伯爵。至於另外兩個,我習慣於叫他們的化名,所以反而把他們的真名忘記了。」

  「我的天主啊!要趕快找到他們,」王后說,「既然您認為這幾個高尚的貴族可能對國王十分有用處。」

  「是的,」溫特說,「因為他們正是這樣的人請您聽我說,夫人,而且您也回想一下,您有沒有聽人講過奧地利安娜王后從前在從未有一位王后經歷過的一次重大危險中得救的事?」

  「聽人講過,當時她在和白金漢先生談情說愛,可我不知道金剛鑽墜子是怎麼回事?」

  「對!正是這件事,夫人,就是這幾個人救了她。如果這幾位貴族的名字您也不知道,這是因為王后把他們全忘記了,她原來應該使他們成為王國中最上等的貴族的。我想到這一點,不禁為他們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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