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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七


  「我看我說得不夠清楚,」他說,「我剛才對陛下說我抓住了富凱先生?」

  「是,怎樣?」

  「是這樣,我本來應該對陛下說是富凱先生抓住了我,這樣說更正確一些。我說的是事實:我被富凱先生抓住了。」

  現在輪到路易十四吃驚了。達爾大尼央迅速地看了一眼,看出了這位主子心中在想些什麼。他不讓國王有時間問他。他敘述富凱的逃跑,追逐,激烈的比賽,最後,還有財政總監的無與倫比的仁義,他可以逃走十次,可以殺死二十次緊緊追他的對手,可是他寧可進監獄,可能還要糟,去受想奪去他自由的人的侮辱。達爾大尼央講得非常生動,富有詩意,也許在那個時代只有他一個人有這樣的口才。

  隨著火槍隊隊長一步步往下說,國王越來越坐立不安。他一字不漏地仔細聽著每句話,把指甲彈來彈去,發出聲音來。

  「陛下,結果是,至少在我眼裡看來,有這樣表現的人是一位高尚的人,不可能是國王的一個敵人。這是我的看法,我向陛下重複說一遍。我知道國王會對我說,而且我會彎腰恭聽:『出於國家的利益。』好吧!對我來說,這是十分值得尊敬的。可是我是一個軍人, 我得到了給我的命令,命令已經執行,雖然說老實話,我並不願意這樣做,可是畢竟執行了。我沒有話好說了。」

  「富凱先生現在在哪兒?」路易沉默了片刻以後問道。

  「陛下,」達爾大尼央回答說,「富凱先生現在在柯爾培爾先生為他準備的鐵籠子裡,四匹健壯的馬拉著他在去昂熱的大路上奔馳。」

  「為什麼您在半路上離開了他?」

  「因為陛下沒有關照過我要我去昂熱。證明,我提出的最好的證明,便是國王剛才在找我……此外,我還有一個理由。」

  「什麼理由?」

  「假使我在那兒,這個可憐的富凱就永遠不會企圖逃跑。」

  「怎麼?」國王驚詫地叫起來。

  「陛下應該明白,而且肯定明白,我最強烈的願望便是要知道富凱先生得到了自由。我派給了他我手下的一個班長,是我在我的火槍手當中能夠找到的最最笨拙的一個人,這樣就能使犯人逃走。」

  「您瘋了不成,達爾大尼央先生?」國王把雙臂交叉在胸口前,叫道,「一個人不幸竟想出這種荒謬可笑的話,居然還說得出口?」

  「陛下啊!您肯定不指望我在他對我和對您做了這樣的事以後,會成為富凱先生的敵人吧?不,如果您一心要把他依舊關著,那就不要交給我看管;不管籠子關得怎樣牢,鳥兒終究會飛掉的。」

  「我感到很意外,」國王用憂鬱的聲音說,「您沒有立即追隨富凱先生想扶他登上我的王位上的那個人的命運走。您在他那兒有您需要的東西:友情和感激。為我服務,先生,除了有一個主子以外沒有別的。」

  「如果富凱先生那時候不去巴士底獄找您,陛下,」達爾大尼央用一種極其有力的聲音說,「那麼只有一個人會去,這個人就是我陛下,這一點您知道得很清楚。」

  國王沒有話好說了。聽了他的火槍隊隊長如此坦率真誠的話,他說不出一句不同意的話來。國王一面聽達爾大尼央說,一面回想起從前的那個達爾大尼央:當雷斯紅衣主教帶領巴黎的百姓到王宮裡尋找國王的時候,一直躲在他的床幃後面的達爾大尼央,當他回到巴黎去聖母院的時候,在他馬車的車門前用手致意的達爾大尼央;在布盧瓦離開了他的那個軍人,當馬薩林的去世使他能掌權的時候,他召到身邊來的那個隊官;他始終認為正直、勇敢和忠誠的那個人。

  路易向門口走去,呼喚柯爾培爾。

  柯爾培爾沒有離開那些秘書在工作的走廊,他應聲出現了。

  「柯爾培爾,您曾經派人搜查富凱先生的住宅?」

  「是的,陛下。」

  「有什麼結果?」

  「和陛下的火槍手一起派去的德·隆什拉先生,交給了我一些文件,」柯爾培爾回答道.

  「我以後看……您過來把您的手給我。」

  「我的手,陛下!」

  「是的,為了我把它放到達爾大尼央先生的手上。達爾大尼央,」他帶著微笑向這位軍人轉過身來,這位軍人一看到這個官員,就又恢復他的高傲的神態,「您確實不認識眼前的這個人,認識一下吧。」

  他向達爾大尼央指指柯爾培爾。

  「這是一個身分卑下的平庸的僕人,可是,如果我提拔抽到第一等的位置上,他將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人物。」

  「陛下!」柯爾培爾口吃地說,他又高興又害怕,簡直要發狂了。

  「我明白了是什麼原因,」達爾大尼央附在國王的耳朵旁低聲說,「他一直在嫉妒嗎?」

  「正是如此,他的嫉妒心給他粘上了一對翅膀。」

  「今後他將是一條長著翅膀的蛇,」火槍手咕噥說,他心中依舊有點兒厭惡他剛才的這個敵手。

  可是柯爾培爾走到他跟前來了,對著他的眼睛送上一副和他以前一向見到的完全不同的面貌。柯爾培爾顯得那樣客氣,親切,隨和,他的眼睛裡透露出十分高尚友好的表情,甚至使熟悉人的外貌的行家達爾大尼央也受到感動了,幾乎改變了原來的看法。

  柯爾培爾緊緊握住他的手。

  「國王對您所說的,先生,證明陛下多麼瞭解人。直到今天以前,我激烈反對的是惡習流弊,而不是一些人,這證明我早就為我的國王的強大的統治做了準備;在我的國家,人人都會舒適安逸。我有許許多多想法,達爾大尼央先生,您將看到這些想法在和平的太陽光底下開花。如果我沒有獲得正直的人的友誼的信心和幸運,先生,我至少相信我能得到他們的尊重。為了他們的讚賞,我願意獻出我的生命。」

  這種轉變,這種突然表現出的高尚態度,這種受到國王的不露聲色的讚賞,引起火槍手許許多多感想。他彬彬有禮地向柯爾培爾致敬,柯爾牆爾一直望著他。

  國王看到他們和解了,就叫他們出去,他們一同離開了。

  新大臣一走出國王的書房就攔住了隊長,對他說:

  「達爾大尼央先生,有一對象您這樣的眼睛的人,看了一眼,觀察了一下,難道可能認不出我是怎樣的人嗎?」

  「柯爾培爾先生,」火槍手回答說,「照在人眼睛裡的陽光使人看不到織熱的炭火。掌權的人光芒四射,這是您知道的,既然您現在已經大權在握,為什麼您還要繼續迫害那個剛剛失寵、摔得那麼慘的人呢?」

  「我嗎,先生?」柯爾培爾說,「啊!我再也不會迫害他。我想管理財政,一個人管理,因為我是有雄心的人,尤其是我對我的才幹充滿信心;因為我知道這個國家的全部黃金都要落到我的眼前,我喜歡看到國王的黃金;因為,如果我再活三十年的話,三十年裡,我手中不會剩下一個子兒,因為我要用這些黃金造穀倉,蓋房子,建設城市,我要建造港口,因為我要建立一支海軍,我要裝備許多船隻,它們將把『法國』這兩個字帶到最遙遠的地方的民族那兒;因為我要創辦許多圖書館和研究院,因為我要使法國成為世界上第一流的國家和最富的國家。這就是我憎恨富凱先生的原因,他阻止我這樣做。此外,等到我強大以後,等到法國強大以後,我也要大聲叫喚:『寬恕吧!』」

  「寬恕吧!是您說的?那麼,讓我們請求國王給他自由吧。國王今天只是由於您才整他的。」

  柯爾培爾又一次抬起頭來。

  「先生,」他說,「您清楚地知道不是這麼一回事,國王對富凱先生抱有私人的敵意,這件事可不該由我來告訴您。」

  「國王以後會厭煩的,他會忘記的。」

  「國王永遠不會忘記的,達爾大尼央先生……諾,國王在叫了,他要下什麼命令了,我並沒有對他施加過影響,是不是?聽。」

  果然是國王在叫喚他的秘書。

  「達爾大尼央先生?」他說。

  「我在這兒,陛下。」

  「把您的火槍手派二十名給德·聖埃尼昂先生,讓他們看守富凱先生。」

  達爾大尼央和柯爾培爾互相看了一眼。

  「把犯人從昂熱送到巴黎的巴士底獄去,」國王繼續說。

  「您的話是有道理的,」火槍手對大臣說。

  「聖埃尼昂,」國王又繼續說道,「半路上,誰低聲向富凱先生說話,就立即槍決。」

  「可是我呢,陛下?」公爵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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