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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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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樣的預兆!」達爾大尼央一面向前急馳,一面心裡想。「我看見他們,但笑不出來。不樣的預兆!」 第二天,格力磨下了床。德·博福爾先生命令辦的事都完滿地完成了。經過拉烏爾的努力集中到土倫來的小艦隊啟航了,在小艦隊的後面,跟隨著一些幾乎看不見的小划艇,上面坐著被徵調去為艦隊服役的漁夫和走私者的妻子和朋友。 留下來給父子一同生活的時間很少了,而且越過越快,就象一切快要落進永恆的深淵的東西的速度在不斷增長那樣。 阿多斯和拉烏爾回到了土倫,在那兒到處都是四輪運貨馬車的聲音、盔甲的響聲、馬嘶聲。軍號吹出了進行曲,鼓聲很有氣勢地響著,街上擠滿士兵、僕人和商人。 德·博福爾公爵到處跑來跑去,忙著儘快裝船的事,他象一個優秀的船長那樣熱情和關心。他鼓勵他的夥伴,連地位最低的人也沒有忽略。他申斥他的軍官,即使職位最高的也不能倖免。 炮,生活必需品,輜重,他都要親自去看一看。他檢查每個士兵的裝備,瞭解每匹馬的健康情況。大家都感覺到他在他的府邸裡的時候,作風輕率,喜歡誇口,為人自私,現在面對著他接受下來的重擔,這位貴族重新成為軍人,大爵爺成了軍官。 不過,應該承認,不管出發的準備工作做得怎樣仔細,還是看得出有粗心、匆忙和不謹慎的跡象,但是這些並不妨礙法國的軍人成為世界上第一流的軍人,因為他們依靠的是他們自己肉體上的和精神上的力量。 在海軍元帥眼裡,一切事情都令他感到滿意或者似乎是令他感到滿意,因此他向拉烏爾表示贊許。他對開航的事下了最後幾道命令,出發時間定在第二天拂曉。 他邀請伯爵父子和他一同吃午飯。他們藉口有些緊要的公務要辦沒有答應,離開了。他們住的小旅館在大廣場的樹叢底下,他們回到住處以後,匆匆忙忙地吃了飯,然後,阿多斯領著拉烏爾走到俯瞰全城的懸岩上。那是幾座灰色的大山,從這兒看出去一望無際,一直能看到海上的水平線,它是那樣遙遠,就仿佛和懸岩一樣高。 夜晚在這個可愛的地區總是十分美好的。月亮在懸岩後面升起,在大海的藍色的地毯上好象鋪開了一層銀白色的桌布。在錨地,軍艦靜悄悄地移動著,它們要排成行列,這樣,裝船就能方便得多了。 大海上到處閃著磷光,裝運行李和軍需品的小船劃破了水面,船頭每搖動一下,都會翻動起發出白光的旋渦。槳每劃一下,就滴下一滴滴鑽石似的水珠。 水手們收到海軍元帥慷慨贈送的東西,人人都興高采烈,聽得見他們低聲唱的緩慢樸實的歌聲。有幾次,傳來鏈條的嘎嘎聲和混在一起的炮彈放到底艙裡發出的低沉的聲音。這片動人的景象和這些悅耳的聲音,好象畏懼的感覺,緊壓在心頭,同時又象希望一樣,使人心花怒放。整個生氣勃勃的場面散發出死亡的氣味。 阿多斯和他的兒子坐在岬角的長滿歐石南叢和苔薛的地上。在他們的腦袋四周,一些很大的蝙蝠飛過來飛過去,它們在盲目地追趕什麼,於是就這樣可怕地旋轉著。拉烏爾的腳垂到峭壁脊的下邊,懸在半空中,這下面的空間一看就使人頭昏眼花,使人想到自殺。 月亮整個兒升起以後,它的光芒撫摸著鄰近的山頂。大海象一面鏡子,水面全給照亮了。在每艘船的黑影上都出現了一圈一圈微弱的紅色的火光。這時候,阿多斯集中起他的思想和勇氣,對他的兒子說: 「天主做了我們見到的這一切,拉烏爾,它把我們也做成了這個樣子,我們是可憐的原子,混合在這個偉大的宇宙裡『我們象這些火光和這些星星一樣發光,我們象這些波濤一樣歎息,我們象這些大船一樣經受折磨,它們穿越波浪,日漸磨損,它們被風擺佈,給送向一個目的地,如同天主的呼吸,把我們送向一個港口。拉烏爾,萬物都喜歡活著,只要活著,一切都是美好的。」 「先生,」年輕人說,「的確如此,我們在這兒面對著一個美好的景象。」 「達爾大尼央是多麼好的人!」阿多斯突然打斷他的話說,「一生中都能依靠這樣一位朋友真是不平常的幸福!這正是您所缺少的,拉烏爾。」 「一位朋友嗎?」年輕人叫道,「我缺少一位朋友,我?」 「德·吉什先生是一位可愛的同伴,」伯爵冷冰冰地說,「可是,我認為,在您生活的時代裡的人,要比我們的時代的人更關心他們自己的事業和他們自己的樂趣。您曾經尋求過離群索居的生活,這是一種幸福,可是您在這樣的生活裡失去了力量。我們四個人,比較缺少造成您的歡樂的那種細膩的感情,但是當出現災難的時候,我們都找到了極大的反抗的力量。」 「先生,我並不是要打斷您的話,我是想說我有一位朋友,這位朋友就是德·吉什先生。當然,他善良,豪爽,他愛我。我在另外一個友情的保護下生活過,先生,這個友情和您說的同樣珍貴同樣有力,因為那就是您的友情。」 「我不是您的一個朋友,拉烏爾,」阿多斯說。 「咦,先生,為什麼不是?」 「因為我曾經使您相信生活只有一個面貌,因為我憂鬱和嚴峻,天啊!我總是無意地,為您截斷了,我的天主!從青春之樹不停地萌發出的歡樂的新芽,總之,因為在現在這個時刻,我懊悔沒有使您成為一個十分開朗、放蕩,和生氣勃勃的人。」 「我明白為什麼您要對我說這個,先生。不您錯了,並不是您使我成為我現在這種樣子的,這是愛情,當一般孩子們只有某些愛好的時候,它便佔有了我的心靈,這是我的性格中的天生的堅貞,這種堅貞在別人身上,不過是一種習慣而已。我原來認為我以前是怎麼樣以後永遠也是怎麼樣,我原來認為天主把我丟在一條暢通的、筆直的、兩邊全是果樹鮮花的道路上。在我的身上有您的警惕性和您的力量。我原來認為自己也是警覺和堅強的。沒有什麼提醒我預先要做好準備。我跌倒了一次,這一次使我終身都喪失了勇氣。確實地說,我毀滅了自己。啊!不,先生,您在我過去的生活中不是別的,是我的幸福,您在我的未來的生活中不是別的,是我的希望。不,我對您賦予我的生命沒有什麼可指責的,我祝福您,我熱烈地愛您。」 「我親愛的拉烏爾,您的話對我很有好處。它對我證明您在以後的行動裡會稍許想著我點兒。」 「先生,我以後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您。」 「拉烏爾,以前我從來沒有對您做過的事情,以後我將會去做。我將是您的朋友,不再是您的父親。等您回來以後,我們將在廣闊的交遊中生活,而不是使自己好象犯人一樣。這用不了多久,對嗎?」 「那是當然,先生,因為象這樣的一次出征時間是不會長的。」 「用不了多久,拉烏爾,用不了多久,到那個時候,不用再依靠我的收入過節省的日子,我把我的產業的資金交給您。它夠您進入上流社會使用,一直到我死為止,而且,我希望,在那個時刻以前,您能給我這個安慰,就是不讓我絕嗣。」 「您吩咐我做的一切事情我都會照做的,」拉烏爾激動地說。 「拉烏爾,您擔任副宮的職務不必去傲一些過於危險的事情。您曾經經受過考驗,別人都知道您在火線上表現英勇。您要記住,阿拉伯人的戰爭是充滿陷阱、埋伏和暗殺的戰爭。」 「是的,我聽說過了,先生廣 「如果遭到伏擊,總是不大光彩的事。這樣的死總是說明是由於有些魯莽或者缺乏預見性。甚至人們常常並不同情死去的人。那些受不到同情的人,拉烏爾,死得毫無價值。此外,勝利者笑了,我們呢,我們不應該容忍這些愚蠢的異教徒由於我們的錯誤而戰勝我們。拉烏爾,您能清楚地明白我想對您說的這些話的意思嗎?但願我不要鼓勵您遠遠地躲開戰鬥!」 「先生,我生來就很謹慎,而且我很有運氣,」拉烏爾說,他露出的微笑使可憐的父親的心都結成冰了;「因為,」年輕人又趕快補充說,「我曾經歷過二十次戰鬥,只不過擦傷過一次皮。」 「而且,」阿多斯說「還應該小心氣候,可怕的是患熱病。聖路易國王曾經折求天主在他患熱病以前給他一箭,或者讓他生瘟疫。」 「啊!先生,只要各方而節制,只要適當的鍛煉……」 「我已經從德·博福爾先生那兒瞭解到,」阿多斯循進來說,「他的緊急信件每隔半個月送往法國一次。您是他的副官,您將會負責發送信件的任務,您肯定不會忘記我吧?」 「不會的,先生,」拉烏爾說,聲音都給各哽住了。 「總之,拉烏爾,因為您是一個好基督教徒,我也是,所以我們應該依靠天主的、或者是我們的守護天使的特別的保護。答應我,在任何時候,如果您遇到了不幸,您首先想到的應該是我。」 「首先,噢,那自然!」 「您呼喚我的名字。」 「噢!會立即就這樣做。」 「有時候,您會夢見我嗎,拉烏爾?」 「每天夜裡都會夢見您,先生。在我少年時代,我就在夢裡見到您,您冷靜溫柔,一隻手放在我的頭上,所以,我以前總是睡得那樣香甜!」 「我們兩人是這樣相愛,」伯爵說,「從現在開始,我們要分離了,但是,我們兩人的靈魂將會一同旅行,將會同住在我們將要住的任何地方。當您優傷的時候,拉烏爾,我會覺得我的心裡也充滿優傷,當您想到我而微笑的時候,您要想到從那兒給我送來您的歡樂的光芒。」 「我不能向您保證我會快活,」年輕人回答說,「可是請您相信,我以後沒有一個小時不想念您;我向您起誓,是每個小時,除非我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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