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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八


  「可是,如果我能救你們的性命,我也不能使你們逃脫終身的監禁。別做聲!別再做聲了!」

  司令走過一塊木跳板,過了壕溝,向他們走來。

  「怎麼,」他對達爾大尼央說,「誰阻止您放槍的?」

  「你們是西班牙人,你們一個法國字也不認識,」隊長趕緊低聲對他的兩個朋友說,「是這樣,」他又對司令說,「我不放槍是有原因的,這兩位先生是西班牙軍官,是我去年在葉蔔爾①認識的……他們一個法國字也不認識。」

  ① 葉蔔爾:比利時一城市。

  「啊!」司令說,他顯出很注意的樣子。

  接著,他想看看盤子上的文字。

  達爾大尼央從他手上拿過盤子,用劍尖刮掉上面刻的字。

  「怎麼!」司令叫起來,「您在幹什麼?我不能看嗎?」

  「這是國家機密,」達爾大尼央乾脆地說,「因為您知道,根據國王的命令,誰曉得了這個機密,就要判處死刑,如果您願意,我讓您看了,我接著馬上就槍斃您。」

  這段責備的話,一半認真,一半又帶著挖苦的味道,在這段時間裡,阿多斯和拉烏爾都毫不做聲,非常鎮定。

  「可是,」司令說,「這兩位先生至少總可能懂幾個字吧。」

  「好啦!即使他們懂得別人說的話,他們也看不懂別人寫的東西。他們甚至連西班牙文也看不懂。您要記住,一位高貴的西班牙人是從來不會看書識字的。」

  司令對這樣的解釋應該感到滿意,可是,他很固執。

  百請這兩位先生到要塞裡去,」他說。

  「我很願意這樣做,我本來就想向您這樣提出來,」達爾大尼央說。

  事實上隊長心裡想的是另一回事,他真希望看到他的兩位朋友在百里以外的地方,可是現在他卻不得不故作鎮靜,應付下去。

  他用西班牙語對兩個貴族提出邀請,他們接受了。

  他們向要塞的進口走去。事故已經解決了,那八名士兵回去舒舒服服地休息,剛才他們有好一會兒被這件從來也想不到的事情弄得有些心神不定。

  第二三八章 犯人和獄卒

  一走進要塞,司令就忙著去準備怎樣招待他的客人。

  「喂,」阿多斯說,「現在只有我們三個人在這兒,來解釋一下究竟是怎麼回事。」

  「其實很簡單產火槍手說,.我帶了一名犯人到島上來,國王禁止別人見到他,你們來了,他從他的小窗口給你們丟出了一樣東酉,當時我在司令那兒吃午飯,我看到這樣東西丟出來,我也看到拉烏爾把它拾起來。我用不了多少時間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我認為你們是在和我的犯人暗中聯繫。於是……」

  「於是您就下令向我們放槍。」

  「確實如此,我承認是這樣,可是,如果說我是第一個拿起我的火槍的人,幸好我是最後一個向你們瞄準的人。」

  「如果您把我打死了,達爾大尼央,我就是很榮幸地為法國的王族喪失了性命,被您的手殺死,是很光榮的事情,您是王族的最高尚最忠誠的保衛者。」

  「算了!阿多斯,您對我提王族幹什麼?」達爾大尼央結結巴巴地說,「怎麼,您,伯爵,一個很有頭腦、見多識廣的人,竟會相信一個瘋子寫的荒唐的文字?」

  「我相信。」

  「我親愛的騎士,更充足的理由就是您有命令,要殺死那些相信這件事的人,」拉烏爾接著說。

  「因為,」火槍隊隊長反駁說,「因為任何誹謗,儘管是十分荒謬的,幾乎肯定會四處流傳開去。」

  「不,達爾大尼央,」阿多斯低聲地說,「因為國王不願意他的家庭裡的秘密走漏到民間去,就用可恥的方法掩護執行路易十三的兒子的死刑的人。」

  「好啦,好啦,別說這些孩子氣的話,阿多斯,否則我就不承認您是一位明智的人。此外,請您對我解釋解釋,路易十三怎麼會有一個兒子在聖瑪格麗特島呢?」

  「這個兒子是您帶到這兒來的,他蒙著面罩,坐的是一隻漁夫的船,」阿多斯說,「為什麼不可能呢?」

  達爾大尼央停了一下。

  「啊!啊!」他說,「您從哪兒知道一隻漁夫的船的?……」

  「它把您送到了聖瑪格麗特島,還有一隻關著一個犯人的馬車車廂,那個犯人您叫他大人,對嗎?啊!我全都知道,」伯爵說。

  達爾大尼央咬咬他的小鬍子,接著說:

  「就算我真的用馬車車廂乘船把一個蒙面罩的犯人帶到了這兒,也沒有什麼可以證明這個犯人是一位親王……一位法國王族的親王。」

  「啊!這點您去問阿拉密斯吧,」阿多斯冷靜地說。

  「問阿拉密斯?」火槍手愣住了,叫起來。「您看到阿拉密斯啦?」

  「是的,在他在沃城堡遭到失敗以後,我看到阿拉密斯在逃跑,被人追趕,喪失了一切。阿拉密斯對我講了許多話,使我相信這個不幸的人刻在銀盤子上的控訴。」

  達爾大尼央沮喪地垂下了頭。

  「瞧,」他說,「天主是怎樣愚弄人們稱做明智的東西啊!只有十來個人知道的最重要的秘密現在成了破布片!……阿多斯,該死的巧合讓您在這件事情裡和我面對面地相遇了!因為,現在……」

  「怎麼,」阿多斯帶著他的嚴肅溫和的態度說,「您的秘密因為我知道就不成其為秘密了嗎?難道我過去沒有背負過同樣沉重的秘密的重擔嗎?親愛的朋友,您回想……」

  「您從來沒有背負過這樣危險的秘密的重擔,」達爾大尼央憂心忡忡地反駁道。「我有這樣一個不吉祥的想法,誰要是和這個秘密發生關係,那就會死去,而且死得很悲慘。」

  「聽憑天主作主吧,達爾大尼央!您的司令來了。」

  達爾大尼央和他的朋友立刻重新扮演他們的角色。

  這個司令,生性多疑,很難對付,他對達爾大尼央卻彬彬有禮,甚至到了卑躬屈節的地步。他用好酒好菜招待旅客,同時牢牢地盯住他們看。他對自己這樣做感到很得意。 阿多斯和拉烏爾注意到他常常想法對他們突然襲擊,使他們為難,或者是乘他們不備抓住他們什麼疏忽的地方,但是,他們兩人沒有一個張皇失措。如果司令不相信達爾大尼央的話,那麼達爾大尼央講的話很可能是真的。

  他們離開飯桌去休息。

  「這個人叫什麼名字?他的神情真難看,」阿多斯用西班牙話對達爾大尼央說。

  「他叫德·聖馬爾斯,」隊長說。

  「他以後就是年輕的親王的看守嗎?」

  「哎!我知道什麼呢?也許我要在聖瑪格麗特島上待一輩子了。」

  「您嗎?哪兒會!」

  「我的朋友,我現在的處境,就象一個人在沙漠裡找到了一處寶藏一祥。他想把它全部帶走,卻辦不到.他想把它留在那兒,又不敢。國王不會讓我回去的,他擔心別人沒有我看守得好;他只有感覺到身邊沒有象我這樣的人服侍他,他才會懊悔我不再在他那兒了。況且,一切聽命於天主的安排吧。」

  「可是,」拉烏爾說,「從這兒看得出甚至您也不能肯定以後的事,因此可以證明您在這兒的任務是暫時的,您將會回到巴黎去。」

  「請問問這兩位先生,」聖馬爾斯打斷他們的話說,「他們到聖瑪格麗特島來幹什麼?」

  「他們來這兒是因為知道在聖奧諾拉島有一所本篤會的修道院,希望看一看,同時想在聖瑪格麗特島好好打一場獵。」

  「他們可以自由安排一切,」聖馬爾斯說,「就和您一樣。」

  達爾大尼央表示感謝。

  「他們什麼時候走呢?」司令又問了一句。

  「明天,」達爾大尼央回答。

  德·聖馬爾斯先生去查哨了,把達爾大尼央和所謂的西班牙人留下來。

  「啊!」火槍手叫道,「這兒的生活和周圍的人我可不大適應。我指揮這個人,而他卻妨礙我,真見鬼!……喂,你們願意不願意我們去用火槍打兔子?去逛一下,那是很舒服的事,也不會怎樣累人。這個島只有一裡半長,半裡寬,是一座真正的花園。我們去玩玩吧。」

  「您願意上哪兒我們就一起去哪兒,達爾大尼央,不是為了取樂,而是為了可以自由說話。」

  達爾大尼央向一個士兵做了個手勢,他懂得了意思,給幾位貴族拿來了獵槍,然後回到要塞裡去了。

  「現在,」火槍手說,「你們回答一下這個討厭的聖馬爾斯剛才提的問題:你們到勒倫群島①來幹什麼?」

  ①勒倫群島:在戛納附近,聖瑪格麗特島和聖奧諾拉島是這一群島中最大的兩個島。

  「來向您告別的。」

  「向我告別?怎麼回事?拉烏爾要出發了?」

  「是的。」

  「我打賭,是和德·博福爾先生一起走吧?」

  「是和德·博福爾先生。哎呀!您總是一猜就中,親愛的朋友。」

  「習慣……」

  當兩個朋友開始他們的談話的時候,拉烏爾腦袋發沉,心裡鬱悶,坐在長滿青苔的岩石上。他把火槍放在膝蓋上,望著大海,望著天空,聽著自己的靈魂的聲音。他任憑那兩個打獵的人越走越遠。

  達爾大尼央覺察到他沒有跟上來。

  「他受到打擊以後,一直是這樣痛苦嗎?」他對阿多斯說。

  「痛苦得要死!」

  「啊!我想,您說得過分了。拉烏爾是受過考驗的。在所有高貴的心的上面,都有象麟甲一樣的第二層外殼。第一層流血,第二層就抵抗。」

  「不對,」阿多斯回答說,「拉烏爾會因此死去的。」

  「見鬼!」達爾大尼央憂鬱地說。

  他在這樣喊了一下以後,沒有再說一個字。接著,過了片刻,他又說:

  「您為什麼讓他離開呢?」

  「因為他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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