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大仲馬 > 布拉熱洛納子爵 | 上頁 下頁
四六二


  第二三四章 動身的準備工作

  阿多斯不再多花費時間來反對這個堅定的決心了。他在公爵答應給他的兩天時間裡,將全部精力用來叫人準備拉烏爾的行裝。這件事主要由善良的格力磨負責,他立即一心一意地忙碌起來。他的好心腸和才智我們都是知道的。

  阿多斯盼咐這個可敬的僕人,一等行裝準備好後,就去巴黎,而且,為了不讓公爵等待,或者,如果公爵發覺拉烏爾沒有來,至少不會怪拉烏爾遲到,他在德·博福爾先生拜訪的第二天就和他的兒子到巴黎去了。

  對於可憐的年輕人,這是一種很容易理解的感情,他要回到巴黎,回到認識他的、愛過他的所有人中間。

  每張臉都使這個曾經受過如此多痛苦的人想起以往的痛苦,都使這個曾經如此熱戀過的人想起他以往的愛情中的某個情節。拉烏爾越走近巴黎,就越覺得象死去一樣。一到了巴黎,他真象不再能活下去了。他到了德·吉什家裡,別人對他說德·吉什先生在王太弟那兒。

  拉烏爾動身去盧森堡宮①,他一到,就毫不懷疑他是來到了一個拉瓦利埃爾住過的地方,他聽到那麼多的樂聲,聞到那麼多的香味,他聽到那麼多歡樂的笑聲,看到那麼多在跳舞的影子,沒有一個好心的女人看到他神色憂鬱,面色蒼白,站在門簾下面。他在那兒站了一會兒,然後想走開,再也不回來了。

  但是,正象我們剛才說的,他在前幾間候見廳裡停下腳步,只是為了不想參加到那些他覺得在隔壁幾間大廳裡活動著的歡樂的人群裡去。

  王太弟的一個僕人認出了他,問他是否想見王太弟或者王太弟夫人,拉烏爾幾乎沒有回答他。他在一張靠近天鵝絨門簾的長凳上坐了下來,同時看了看大時鐘,它剛停了一個小時。

  這個僕人走了,另外一個比較熟悉他的僕人走過來,詢拉烏爾他願不願意讓人去通知德·吉什先生說他來到了這兒。

  這個名字並沒有引起可憐的拉烏爾的注意。

  僕人不肯離開,開始講起德·吉什剛剛想出來一種新的摸彩遊戲,他把進行的方法教給了那些夫人。

  拉烏爾張大了眼睛,好象泰俄弗拉斯特②所描寫的心不在焉的人那樣,沒有回答他,不過他的憂鬱的程度因此更加深了。

  他頭向後仰著,兩腿軟弱無力,嘴半張著,好呼出氣來,拉烏爾就這樣被人忘記在這間候見廳裡。忽然,一件連衣裙閃了過去,擦到旁邊的客廳的門上,那扇門外面便是走廊。

  這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笑嘻嘻地罵著一個值班軍官,從那兒經過,顯得又輕鬆又活潑。

  那個軍官用冷靜而又堅定的話回答她,這與其說是宮廷中的人之間的爭吵還不如說是情人之間的爭論,最後以在這位夫人的手指上吻了一下結束了。

  突然,那個夫人看到拉烏爾,就不再做聲,並且推開了那個軍官。

  ①盧森堡宮:1816-1820年間建於巴黎。

  ②泰俄弗拉斯特(約前372-前287):古希臘作家,寫有《品性論》。

  「快逃,馬利科爾納,」她說,「我原來沒有想到這兒有人。如果有人聽見我們說的話或者看到了我們,我就要咒駡您!」

  馬利科納爾果然逃走了,年輕的夫人在拉烏爾的背後走過來,伸過她的快活的臉。

  「先生是一位高尚的君子,」她說,「肯定……」

  她停住了,大叫了一聲。

  「拉烏爾!」她說著,臉漲得通紅。

  「蒙塔萊小姐!」拉烏爾說,他的臉色比死人還要灰白。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打算在光滑的鑲磚地面上往前跑,可是她理解這種狂烈的、殘酷的痛苦,拉烏爾這樣一逃,她覺得是一種指控,至少也是一種對她的猜疑。她是一個細心周到的女人,她認為不應當放過這樣的辯解的機會,可是,拉烏爾雖然在走廊中間給她攔住了,好象不願意不戰而降。

  他用冷淡含混的語氣對她說話,如果他們兩個人被人撞見,全宮廷裡的人都不會對蒙塔萊小姐的舉動產生一點懷疑。

  「啊!先生,」她輕蔑地說,「您做的事不大象一個貴族做的。我的心要我非向您說話不可;您對待我不太禮貌,傷害了我.您錯了,先生,您連敵友也分不清了。再見!」

  拉烏爾發過誓再也不提到路易絲,也再也不見那些可能見到路易絲的人,他到了另一個世界,為了不再碰見路易絲會見到的任何東西,會接觸的任何東西。但是,他的自尊心經過第一次的衝擊以後,看到蒙塔萊一眼以後,他的全部的理智都消失了。蒙塔萊是路易絲的女伴,藏塔萊使他想起了布盧瓦的小塔和他的青春年代的歡樂。

  「原諒我,小姐.我沒有想到,也不會想到對您不禮貌。」

  「您願意和我說話嗎?」她帶著過去那樣的微笑說,「好吧,跟我去別的地方,因為在這兒我們可能被人撞見。」

  「去哪兒?」他問。

  她猶豫不決地看著大時鐘,隨後,她考慮一下說道:

  「去我那兒,我們有一個小時可以利用。」

  她跑得比仙女還要輕快,上樓到了她的房間裡,拉烏爾跟在她的後面。

  她關上門,把她一直挾著的披風交到她的侍女的手上。

  「您在找德·吉什先生?」她問拉烏爾。

  「是的,小姐。」

  「等我和您說完話以後,我請他馬上到這兒來。」

  「小姐,就這樣吧。」

  「您怨恨我嗎?」

  拉烏爾看了她一會兒,然後垂下眼睛,說:

  「是的。」

  「您認為我參與了造成您斷絕關係的陰謀嗎?」

  「斷絕關係!」他悲傷地說,「啊!小姐,沒有愛情,也就談不上斷絕關係。」

  「錯了,」蒙塔萊反駁道,「路易絲是愛過您的。」

  拉烏爾全身哆嗦了一下。

  「沒有愛情,我知道,可是她愛過您,您在動身去倫敦以前本來應該和她結婚的。」

  拉烏爾發出一聲陰森的笑聲,蒙塔萊不禁顫抖了。

  「您對我說這樣的話,說得倒輕巧,小姐!……和一個他喜歡的人結婚?您忘記了當時國王已經把我們談到的這個人作為情婦留在身邊了。」

  「聽我說,」年輕的女人緊緊握住拉烏爾冰涼的雙手,說道,「不論哪一方面您都錯了,一個象您這樣年紀的男人是不應該把她這樣年紀的女人單獨留下來的。」

  「那麼,在世界上不再有信義了,」拉烏爾說。

  「不,子爵,」蒙塔萊平靜地說,「不過,我應該對您說,如果不是象這樣冷淡地和理智地愛路易絲,您也許會激發起她的愛情……」

  「別說啦,我請求您,小姐,」拉烏爾說,「我覺得你們這些女人和男人和我都不是同一個時代的人。你們能夠笑,你們能夠高高興興地嘲弄人。我呢,我愛過……」

  拉烏爾不能說出她的名字。

  「我愛過她,是的,我信任過她,今天,我不再愛她,我什麼也不欠了。」

  「啊!子爵!」蒙塔萊對他指著一面鏡子說。

  「我知道您想說什麼,小姐,我有了很大的變化,是不是?那麼,您知道是由於什麼原因嗎?這是因為我的臉是我的心的鏡子:內心變化了,外貌也變化了。」

  「您的痛苦沒有減輕嗎?」蒙塔萊譏刺地問。

  「沒有,我的痛苦永遠也減輕不了。」

  「布拉熱洛納先生,別人不能瞭解您。」

  「我不大在乎這個。我非常瞭解我自己。」

  「您甚至沒有想法和路易絲談談嗎?」

  「我!」年輕人兩眼發光,大聲說道,「我!真的,為什麼您不向我建議和她結婚呢?也許國王今天會同意的!」

  他滿腔憤怒地站了起來。

  「我看,」蒙塔萊說,「您的病並沒有好,路易絲又多了一個敵人。」

  「又多了一個敵人?」

  「是的,受到國王寵愛的女人在宮廷裡是不大受人喜愛的。」

  「啊!只要她有她的情人保護她,這還不夠嗎?她挑選的是這樣上等的人,因此她的敵人都不能勝過她。」

  可是,說到這兒他突然停了片刻。

  「再說,她把您當做她的朋友,小姐,」他補充說了一句,這句話裡隱隱約約帶著一點兒諷刺的味道,他沒有完全把它表達出來。

  「我?噢!不,我不再是拉瓦利埃爾小姐願意屈尊看一眼的人了;可是……」

  這個「可是」,包含著多少威脅和暴風雨,這個「可是」,使得拉烏爾心直跳,因為它預示著會給他過去熱愛過的那個人帶來許多痛苦,這個可怕的「可是,」出自一個象蒙塔萊這樣的女人的嘴是意味深長的,然而給一個很響的聲音打斷了,兩個交談的人聽到這個聲音是在護壁板後面的凹室裡發出來的。

  蒙塔萊注意地聽,拉烏爾已經站起來了,因為這時候從那扇暗門悄悄地走進來一個女人,她隨手關上了暗門。

  「王太弟夫人!」拉烏爾認出了是國王的弟媳,他叫了出來。

  「啊!不幸的人!」蒙塔萊急忙朝王太弟夫人奔過去,不過已經太遲了。「我搞錯了一個小時。」

  可是她還來得及通知正向拉烏爾走去的王太弟夫人。

  「是布拉熱洛納先生,夫人。」聽到這幾個字,王太弟夫人向後退了幾步,發出了一聲叫喊。

  「殿下,」蒙塔萊滔滔不絕地說,「您是這樣好心,會想到這場摸彩遊戲,以及……」

  王太弟夫人開始慌張起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