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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三


  「不過,」可憐的人說,「沒有得到通知,我根本沒有料想到……」

  「《福音書》裡沒有說過嗎:『注意,因為只有天主知道時間。』修會的規定裡沒有說過嗎:『注意,因為我所希望的,您也應該一直是這樣希望的。』您憑什麼藉口沒有料想到聽懺悔的神父會來呢,貝茲莫先生?」

  「因為眼下在巴士底獄裡沒有一個生病的犯人。」

  阿拉密斯聳聳肩膀。

  「您知道什麼?」他說。

  「可是,我好象……」

  「貝茲莫先生,」阿拉密斯仰躺在扶手椅上,說道,「您的僕人來了,要和您說話。」

  確實,在這個時候,貝茲莫的僕人出現在門口。

  「有什麼事?」貝茲莫趕忙問。

  「典獄長先生,」僕人說,「有人給您帶來獄醫的報告。」

  阿拉密斯用他明亮堅定的目光望著貝茲莫。

  「好的,叫送信的人進來,」他說。

  送信的人進來,行了禮,送上報告。

  貝茲莫看了一下,抬起了頭,驚訝地說:

  「貝爾托迪埃爾三號病了!」

  「您剛才怎麼說的,親愛的貝茲莫先生,您不是說在您的府邸裡所有的人都非常健康嗎?」阿拉密斯隨隨便便地說。

  他喝了一口麝香葡萄酒,同時不停地望著貝茲莫。典獄長對送信的人點了點頭,送信的人出去了。

  「我相信,」他一直都在哆嗦,說道,「在保證書裡說過:『由於囚犯的請求,』對嗎?」

  「是的,是有這一句,」阿拉密斯回答說,「可是,您看看別人請求您什麼來了,親愛的貝茲莫先生。」

  這時候,有一個獄官把頭探進半開的門縫裡。

  「又有什麼事?」貝茲莫叫起來。「連十分鐘的安靜都不能給我?」

  「典獄長先生,」獄官說,「貝爾托迪埃爾三號的病人要他的看守向您要求請一位聽懺悔的神父去他那兒。」

  貝茲莫差一點兒向後倒下去。

  阿拉密斯不屑使他放下心來,正象他原來不屑恐嚇他一樣。

  「應該怎樣回答呢?」貝茲莫問。

  「可是,您打算怎麼辦呢,」阿拉密斯抿緊嘴唇,回答說,「這是您的事,我不是巴士底獄的典獄長。」

  「您對犯人說,」貝茲莫連忙說,「他的要求會得到同意的。」

  獄官走出去了。

  「啊!大人,大人!」貝茲莫喃喃地說,「我怎麼會猜想到呢?……我怎麼會預料到呢?」

  「誰對您說過要您猜想的?誰請求您預料的?」阿拉密斯輕蔑地回答說,「修會猜想到了,修會知道了,修會預料到了,這還不夠嗎?」

  「您要下什麼命令?」貝茲莫又問。

  「我嗎?沒有什麼。我只是一個可憐的教士,一個普通的聽懺侮的神父。您命令我去看病人嗎?」

  「啊!大人,我不是命令您,我是請求您。」

  「好的。那就領我去吧。」

  第二〇七章 犯人

  自從阿拉密斯奇怪地變成修會的聽懺悔的神父以後,貝茲莫不再是原來的貝茲莫了。

  在這以前,對於可敬的典獄長來說,阿拉密斯是一個他應該尊敬的高級教士,一個他應該感激的朋友,可是,從剛才對他揭示的使他心煩意亂的那番話以後,他成了一個下屬,阿拉密斯成了一個首領。

  他親自點亮了一盞手提燈,叫來一個看守,然後,轉身對阿拉密斯說:

  「聽候大人的吩咐。」

  阿拉密斯只是點點頭,意思是說。「好的!」同時又揮了下手,意思是說:「您先走!」貝茲莫在前面走了,阿拉密斯跟在後面。

  夜色晴朗,繁星密佈,平臺的石板地上響起了三個人的腳步聲。看守腰帶上掛著的鑰匙的叮噹聲,塔樓上的每層樓都聽得見,仿佛在提醒犯人,自由是在他們無法到達的地方。

  可以說,貝茲莫身上發生的變化連犯人也有點兒數了。就是這個看守,在阿拉密斯第一次訪問的時候,顯得那樣好奇,長短問個不停,現在不僅一句話不說,而且面無表情,一直低著腦袋,好象害怕張開耳朵會聽見什麼似的。

  他們就這樣地走到貝爾托迪埃爾塔樓的下面,一聲不響地走上了三層樓。他們走得很慢,因為貝茲莫雖然聽從了命令,可是他顯得一點兒也不起勁。

  最後,他們終於到了門口,看守用不著再找鑰匙,他已經預備好了。門打開了。

  貝茲莫打算走進犯人的牢房,但是在門口給攔住了。

  「沒有規定說典獄長能聽犯人的懺悔,」阿拉密斯說。

  貝茲莫彎彎身子,讓阿拉密斯過去,阿拉密斯拿過看守手上的手提燈,走丁進去,接著,他做了一個手勢,要別人在他後面把門關上。

  他站了一會兒,豎起耳朵聽貝茲莫和看守有沒有走開,接著,他聽到聲音越來越輕,肯定他們已經離開塔樓,於是把手提燈放在桌子上,向四周張望。

  那兒有一張綠嘩嘰鋪的床,它和巴士底獄裡的其他的床完全一樣,只不過比較新一些,掛著寬大的、半開的床幃。床上躺著一個年輕人,我們以前已經把阿拉密斯帶到他這兒來過了。

  依照監獄裡的慣例,囚犯是不能照亮的。可是這個犯人有蠟燭。他大概在熄燈時間已經把蠟燭熄掉了。這個犯人享有在熄燈時間以前點亮兒的這種少有的特權,可見他受到了多大的優待。

  在這張床旁邊是一張高大的皮扶手椅,椅腿是彎曲的,上面放著一些嶄新的衣服。一張小桌子,桌於上沒有筆,沒有書,沒有紙,沒有墨水,令人傷心地給擺在窗子旁邊。好幾隻碟子,還是滿滿的,說明了這個犯人幾乎沒有碰他這頓飯菜。

  阿拉密斯看到床上躺著的年輕人,他的兩條胳膊半遮住臉。

  有人進來也沒有稍許改變他一下姿勢。他在等待著什麼,或者是睡著了。阿拉密斯就著手提燈點亮了蠟燭,輕輕地推開扶手椅,懷著又好奇又尊敬的心情,走到床面前。

  那個年輕人抬起頭來。

  「您來找我做什麼?」他問道。

  「您不是想要一個聽懺悔的神父嗎?」

  「是的。」

  「是因為您病了?」

  「是的。」

  「病得很重嗎?」

  年輕人的銳利的目光注視著阿拉密斯,說:

  「謝謝您。」

  接著,沉默了片刻,他又說:

  「我曾經見過您。」

  阿拉密斯鞠了一個躬。毫無疑問,犯人剛才觀察到了在瓦納主教臉上顯露出來的那種冷靜、狡猾、專橫的性格特點,這使得處在這種境地的年輕人不大能放心,於是,他又說了一句:

  「我好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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