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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七


  「陛下,」伯爵回答,「我還沒有時間把這越來要說的話說給您聽,而且我難得見到您,因此我應該抓住機會。」

  「您剛才提到猜測,您現在是想冒犯了。」

  「啊!陛下,我,冒犯國王?決不會!我這一生都堅信,國王不僅僅是因為地位和權力,而且是因為心地的高尚和思想的高超,而比其餘的人高。我決不會允許自己相信,我的國王,他跟我說一句話,卻在這句話背後藏著一個不可告人的想法。」

  「您這是什麼意思?什麼不可告人的想法?」

  「我再說明一下,」阿多斯冷靜地說,「如果說陛下拒絕把德·拉瓦利埃爾小姐嫁給德·布拉熱洛納先生,那是因為有另外一個目的,而不是為了子爵的幸福和利益……」

  「您看得很清楚,先生,您是在冒犯我。」

  「如果說陛下要求子爵延期,僅僅是想讓未婚夫遠離德·拉瓦利埃爾小姐……」

  「先生!先生!」

  「這是因為我到處都聽人這麼說,陛下。到處都有人談到陛下對德·拉瓦利埃爾小姐的愛情。」

  國王為了克制住自己,幾分鐘來一直輕輕咬著手套,這時候一使勁把手套咬破了。

  「讓那些干涉我的事的人倒黴吧,」他大聲嚷道,「我已經拿定主意:我要粉碎所有的障礙。」

  「什麼障礙?」阿多斯說。

  國王就象一匹烈性子的馬,嘴裡的嚼子突然一轉動,勒傷了它的上顎時那樣,猛地停了下來。

  「我愛德·拉瓦利埃爾小姐,」他突然用激怒的,同時又非常祟高的語氣說。

  「但是,」阿多斯打斷他的話說,「這也不能成為陛下不讓德·布拉熱洛納先生和德·拉瓦利埃爾小姐結婚的理由。這樣的犧牲對一個國王來說是相稱的;而且是德·布拉熱洛納先生理應得到的,他已經出過力,效過勞,可以被認為是一個勇敢的人。因此,陛下放棄您的愛情,同時也就顯示出寬宏大量,恩威並重和政治開明。」

  「德·拉瓦利埃爾小姐不愛德·布拉熱洛納先生,」國王聲音低沉地說。

  「陛下知道嗎?」阿多斯問,用銳利的眼光身爵著國王。

  「我知道。」

  「那是最近的事了;否則陛下在我第一次請求時,如果已經知道,一定願意告訴我。」

  「是最近的事。」

  阿多斯沉默了片刻以後,說,

  「那我就弄不懂陛下為什麼把德·布拉熱洛納先生派到倫敦去了。這次放逐理所當然地使熱愛國王的榮譽的人感到意外。」

  「誰在談國王的榮譽,德·拉費爾先生?」

  「國王的榮譽,陛下,是由他的整個貴族階級的榮譽構成的。當國王侮辱了他的一個貴族時,換句話說,當他從他那兒奪走了一塊榮譽時,這一小塊榮譽是從他國王自己那兒奪走的。」

  「德·拉費爾先生!」

  「陛下,您把德·布拉熱洛納子爵派到倫敦去,是在您成為德·拉瓦利埃爾小姐的情人以前呢,還是成為她的情人以後?」

  國王特別是因為感到自己受到對方左右,十分惱怒,他想用一個手勢把阿多斯打發出去。

  「陛下,我要把話說完,」伯爵說,「我不從這兒出去,除非陛下使我感到滿意,或者是我自己使我感到滿意。只有您向我證明了您是對的,我才會感到滿意,或者是我向您證明了您是錯的,我才會感到滿意。啊!請您聽我說下去,陛下。我老了,我珍惜王國裡的一切真正偉大和真正強大的東西。我是一個貴族,曾經為令尊和您流過血,而從來沒有向您和令尊提出過任何要求。我沒有在這個世界上傷害過任何人,國王們受過我的恩!請您聽我說!我 是為了您的一個僕人的榮譽來問您的,您用一個謊言欺騙了他或者是出於一時軟弱辜負了他。我知道這些話激怒了陛下,但是事實使我們痛苦得活不下去。我知道您在考慮用什麼懲罰來對付我的坦率,但是我也知道當我向天主訴說您的背信棄義和我的兒子的不幸時我會向他要求對您處以什麼懲罰。」

  國王手按在胸口上,腦袋傲慢地昂起,眼睛冒著怒火,大步地走來走去。「先生,」他突然大聲說,「如果我象一個國王那樣對待您的話,您已經受到懲罰了,但是我只是一個男人,我有權在世上愛那些愛我的人,這是一個如此難得的幸福!」

  「您作為男人也象您作為國王一祥不再有這個權利了,如果您想光明正大地取得這個權利,您就應該通知德·布拉熱浩納先生而不是放逐他。」

  「我犯不上和您爭吵!」路易十四威嚴地說,只有他才能讓目光和嗓音變得如此威嚴「我希望您回答我的話,」伯爵說。「您馬上就會得到我的答覆,先生。」

  「您已經知道我對這件事的想法,」德·拉費爾先生回答。

  「您已經忘了在跟國王說話,先生;這是犯罪!」

  「您已經忘了您毀掉了兩個人的性命,這是不可能饒恕的罪過,陛下!」

  「出去,立刻出去!」

  「先讓我說完:路易十三的兒子,您剛開始您的統治,可是開始得很不好,因為您是以誘拐和背信棄義開始的,我曾經在聖德尼的地下墓室裡,讓我兒子面對著您高貴的祖先們的遺體發誓要愛您敬您,現在我的家族和我不再受這誓言的約束。您變成了我們的敵人,陛下,從今以後我們只和天主,我們唯一的主人,存在關係。當心吧!」

  「您威脅?」

  「啊!不,」阿多斯神色憂鬱地說,「我的心裡既不感到害怕,也不想顯示自己的英勇。陛下,我向您提到的天主在聽我說話。他知道為了您的王冠的完整和榮譽,我現在還可以把在二十年的內外戰爭以後還剩下的血全部流光。因此我可以向您保證,我不會威脅人,也不會威脅國王。但是我要告訴您:您失去了兩個僕人,因為您在父親的心裡扼殺了信任,在兒子的心裡扼殺了愛情。一個不再相信國王說的話,另外一個不再相信男人的正直和女人的純潔。一個不再知道什麼叫尊敬,一個不再知道什麼叫服從了。再見。」

  阿多斯說完這番話,把他的劍抵在膝頭上,折成兩段,慢慢地擱在地板上,向因為憤怒和羞愧而透不過氣來的國王鞠了一個躬,從書房裡走出去。

  路易垂頭喪氣地伏在桌上,花了好幾分鐘才恢復過來,後來他猛地站起來,使勁地拉鈴。

  「去把達爾大尼央先生叫來!」他對驚慌失措的掌門官說。

  第一九八章 暴風雨以後

  我們的讀者,毫無疑問,已經在尋思,他們有很長時間沒有聽到談起的阿多斯,怎麼會那麼及時地來見國王。作為小說作者,我們認為我們首要的任務,就是根據幾乎是註定的必然聯繫把事件一件件連貫起來。我們一直準備回答這個問題,現在就讓我們來回答吧。

  波爾朵斯忠於他的決鬥安排人的職責,他離開王宮以後,就到凡森樹林,最小兄弟會修道院來找拉烏爾,把他跟德·聖埃尼昂先生的談話仔仔細細地講給拉烏爾聽。最後他說,國王把他的寵臣叫去,看來這大概也只不過造成暫時的耽擱,德·聖埃尼昂一離開國王,就會抓緊時間來接受拉烏爾的挑戰。

  但是,拉烏爾沒有他的老朋友那麼輕信,他從波爾朵斯的敘述中得到的結論是,如果德·聖埃尼昂到國王那兒去了,就會把一切告訴國王,如果德·聖埃尼昂把一切告訴了國王,國王就會禁止德·聖埃尼昂參加決鬥。考慮到這種情況,他於是讓波爾朵斯留下,以防德·聖埃尼昂萬一來到,他還關照波爾朵斯留在決鬥場上不要超過一個小時或者一個半小時。波爾朵斯明確地表示不同意,相反的,他象在最小兄弟會修道院生了根似的安頓下來,不打算離開了,他讓拉烏爾答應他,從父親家出來就回他拉烏爾自己家裡去,萬一德·聖埃尼昂先生來了,波爾朵斯的僕人知道上哪兒去找他。

  布拉熱洛納離開了凡森樹林,徑直朝阿多斯的家奔去,阿多斯來巴黎已經有兩天了。

  伯爵已經從達爾大尼央的一封信上知道了發生的事。

  拉烏爾到了他父親的家裡。他父親朝他伸出手臂,抱吻過以後,做了個手勢要他坐下。

  「我知道,子爵,您就象一個人在流淚痛哭時來找朋友那樣來找我。把您來的原因告訴我吧。」

  年輕人鞠了一個躬,開始敘述。在敘述的過程中,不止一次眼淚打斷了他的話,哽在喉嚨裡的一聲嗚咽使他講不下去。然而他還是講完了。

  阿多斯很可能已經知道該怎麼辦,因為我們說過,達爾大尼央曾經寫信給他。但是他自始至終保持著鎮靜,保持著泰然,而這正是他性格中超過常人的地方。他回答:

  「拉烏爾,我絲毫不相信別人說的事,我絲毫不相信您擔心的事,雖然一些值得信任的人已經和我談到過這件事,而是因為在我的靈魂裡,在我的良心裡,我認為國王侮辱一位貴族是不可能的。因此我為國王擔保,我去把我說的這番話的證據給您帶回來。」

  拉烏爾象喝醉酒的人那樣猶豫不決,他親眼看到了事實,可是又對一個從不說謊的人懷有不可動搖的信任。他鞠了一個躬,僅僅回答說:

  「那就去吧,伯爵先生。我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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