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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五


  「您好,德·布拉熱洛納先生,」她說,「是的,我召見您。您從英國回來了嗎?」

  「為殿下效勞。」

  「謝謝!蒙塔萊,請您出去一下。」

  蒙塔萊退出去。

  「您一定可以抽出幾分鐘給我,對不對,德·布拉熱洛納先生?」

  「我的整個生命聽殿下的支配,」拉烏爾恭敬地回答,他猜到在王太弟夫人所有這些殷勤客氣的表示下面一定掩蓋著什麼優愁,而他對這憂愁並不感到不高興,因為他相信王太弟夫人的情緒和他的情緒有某些共同之處。事實上,王太弟夫人的這種古怪的性格,宮廷裡所有聰明的人都知道,她是既反復無常而又蠻橫霸道。

  王太弟夫人曾經受到國王的敬慕而感到過分得意。王太弟夫人使得人人談論她,激起了王后的嫉妒,這種致命的嫉妒是蛀食女人一切幸福的蟲子。總之一句話,王太弟夫人為了治癒受到傷害的自尊心,想像著自己的心受著愛情的苦苦折磨。

  我們知道是王太弟夫人設法把路易十四打發走的拉烏爾召回來的。她給查理二世的信,拉烏爾並不知道,但是達爾大尼央早已經猜到了。

  愛情和虛榮心的這種無法解釋的結合,這種聞所未聞的複雜感情,這種異乎尋常的陰險行為,誰能解釋得出呢?誰也解釋不出,甚至連在女人心裡點燃賣弄風情的火焰的魔鬼也解釋不出。

  「德·布拉熱洛納先生,」王太弟夫人在一陣沉默之後說,「您回來以後感到滿意嗎?」

  布拉熱洛納望著王太弟夫人昂利埃特,看見她有一件事瞞著,忍在心裡而又急於想說出來,因此臉色變得蒼白。

  「滿意?」他說,「您要我對什麼事滿意或者不滿意呢,夫人?」

  「可是,象您這樣年紀,這樣相貌的人,平常會對什麼事滿意或者不滿意呢?」

  「她急於要說出來!」拉烏爾膽戰心驚地想,「她要往我的心裡灌什麼進來呢?」

  接著他又對他將要知道的事感到了害怕,想推遲他這一個熱切盼望著的而又十分可怕的,能讓他知道一切情況的時刻。

  「夫人,」他回答,「我走時一個好朋友的身體好好的,回來卻看到他病了。」

  「您是想說德·吉什先生嗎?」昂利埃特夫人不動聲色地問,「聽說他是您的一個非常親密的朋友。」

  「是的,夫人。」

  「嗯,確實如此,他受了傷;但是他好多了。啊!德·吉什先生不需要人憐憫,」她說得很快。

  接著她又改過口來說:

  「是不是他需要人憐憫?是不是他訴過苦了?是不是他有什麼我們還不知道的煩惱?」

  「我只是說他的傷勢,夫人。」

  「好極了.除此以外,德·吉什先生好象非常幸福,人們總是看到他心情愉快。瞧,德·布拉熱洛納先生,我深深地相信,比較起來您也是寧可挑選象他一樣肉體上受傷!……肉體上的創傷是怎麼回事呢?」

  拉烏爾打了個哆嗦。

  「她把話題拉回來了,」他對自已說,「唉!……」

  他沒有回答。

  「您說什麼?」

  「我什麼也沒有說,夫人。」

  「您什麼也沒有說!這麼說,您不同意我的意見了?您感到心滿意足了?」

  拉烏爾走近幾步。

  「殿下,」他說,「您有話要對我說,可是您為人厚道,使您說話有所顧慮。請殿下什麼也不要顧慮。我很堅強,我在聽。」

  「啊!」昂利埃特回答,「您現在瞭解了什麼情況?」

  「我瞭解了殿下想讓我瞭解的。」

  拉烏爾說這句話時,不由自主地發抖。

  「確實如此,」王太弟夫人低聲地說,「這很殘酷,但是,既然我已經開始……」

  「是的殿下,既然您肯開始,也一定肯結束……」

  昂利埃特猛地站起來,在屋子裡走了幾步。

  「德·吉什先生對您說了什麼?」她突然問。

  「什麼也沒有說,夫人。」

  「什麼也沒有說!他什麼也沒有對您說?啊!我看得出來,他就是這種人!」

  「他毫無疑問是不願意傷我的心。」

  「這就是朋友們所謂的友誼!可是達爾大尼央先生,您剛和他分開,他跟您談了吧?」

  「和德·吉什一樣,夫人。」

  昂利埃特做了一個不耐煩的動作。

  「至少,」她說,「您知道宮廷中的人談論的所謂那些事吧?」

  「我什麼也不知道,夫人。」

  「不知道雷雨中的那段故事?」

  「不知道雷雨中的那段故事!……」

  「不知道森林裡的那些單獨談話?」

  「不知道森林裡的那些單獨談話!……」

  「不知道到夏約去的那件事?」

  拉烏爾象一株被鐮刀割斷的花那樣垂下頭去,他盡了非凡的努力,裝出笑容,用極其溫柔的聲調說:

  「我曾經榮幸地對殿下說過,我什麼都不知道。我是一個可憐的被遺忘者,剛從英國來到,隔在這兒的人和我之間的,有那麼多響聲震天的波濤,殿下跟我談到的所有那些事的聲音不可能傳到我的耳朵裡。」

  昂利埃特被他的蒼白臉色、溫和態度和勇敢表現所感動。這時候在她心裡占統治地位的感情,是一種強烈的願望,她想從這個可憐的情人嘴裡聽到他忘不了使他陷在痛苦深淵中的女人。

  「德·布拉熱洛納先生,」她說,「您的朋友們不願意做的,我願意為您做,因為我敬重您,我愛您。我將是您的朋友。您現在象上流人那樣頭抬得高高的,我不希望您被嘲笑,也許應該說,一個星期後,被蔑視壓得抬不起頭來。」

  「啊!」拉烏爾臉色鐵青,說,「難道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如果您不知道,」王太弟夫人說,「我看您也猜出了。您是德·拉瓦利埃爾小姐的未婚夫,是不是?」

  「是的,夫人。」

  「有這個身份,我就應該給您一個警告;因為這幾天裡我就要把德·拉瓦利埃爾小姐從我這兒趕走……」

  「把拉瓦利埃爾趕走!」布拉熱洛納叫起來。

  「當然。您以為我將永遠考慮國王的眼淚和訴苦嗎?不,不,我的家不能再長久地充當這種用途的場所。但是,您的身子在搖晃!……」

  「不,大人,請原諒,」布拉熱洛納打起精神,說,「我剛才以為我要死了,僅此而已。承蒙殿下給我這種榮幸,告訴我國王曾經哭過,哀求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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