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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六


  「公爵夫人,您是個愛鬧著玩兒的人,而我是個性格相當嚴肅的人,我的名譽可能會受到一個玩笑的影響。」

  「是的;這麼說您是害怕了?好,您就坐您的馬車吧,您喜歡帶多少僕人就帶多少……只不過,請您好好考慮考慮……我們兩人做的事,只有我們兩人知道,如果有一個第三者看見,那就等於告訴全世界。總之,我不堅持,我的馬車跟著您的馬車,等到上太后那兒去的時候讓我登上您的馬車,我就心滿意足了。」

  「上太后那兒去?」

  「您已經忘了?怎麼!對我說來這麼重要的一個條款,您已經拋在腦後?對您說來是多麼不值一提的小事啊,我的天主!我要是早知道如此,一定向您要加倍的錢。」

  「我考慮過了,公爵夫人,我不跟您去了。」

  「真的!……為什麼?」

  「因為我對您無限信任。」

  「聽您這麼說,我真是太高興了!……但是我怎麼取那十萬埃居?……」

  「在這兒。」

  總管在一張紙上草草地寫了幾個字,交給公爵夫人。

  「錢已經付給您了,」他說。

  「這一手真漂亮,柯爾培爾先生,我也要報答您。」

  她說著說著,笑起來了。

  德·石弗萊絲夫人的笑聲低沉,聽上去陰森可怕。凡是感覺到青春、信念、愛情、生命在自己心裡跳動的人,都寧可聽哭聲,也不願意聽她這淒慘的笑聲。

  公爵夫人解開緊身衣的上部,從膚色變成紅色的胸口前面取出一小卷用火紅色緞帶紮住的紙。她青筋暴露的雙手剛才猛地一使勁,衣服的搭扣已經一齊解開。取出信紙時,擦出痕跡來的皮膚不怕害臊地顯露在總管的眼前。這樣奇怪的事先防範工作使總管感到萬分驚奇。公爵夫人還在笑。

  「瞧,」她說,「德·馬薩林先生的原信。您到手了,而且德·石弗萊絲公爵夫人在您面前解開了衣服,倒好象您是……我不願意在您面前提到一些會使您感到驕傲或者感到嫉妒的人名。現在,柯爾培爾先生,」她一邊說,一邊扣著搭扣,迅速地把連衣裙的上身扣好,「您的好運氣已經結束了,送我到太后那兒去吧。」

  「不行,夫人。如果您再一次失寵于太后陛下,而王宮裡的人又知道我是您的引薦人,太后這一輩子也不會饒恕我。不行。宮裡有忠於我的人,他們會想辦法讓您進去,而又不連累到我。」

  「隨您的便,只要我能進去就行。」

  「能治好病人的那些布魯日的修女,您怎麼稱呼她們的?」

  「貝吉納。」

  「您現在是一個貝吉納。」

  「好吧,不過到時候我可得變成不是貝吉納才行。」

  「那是您自己的事。」

  「請原諒,請原諒!我不願意冒不讓我進去的危險。」

  「那還是您自己的事,夫人。我要給太后陛下宮裡的值班侍從貴族的貼身男僕頭子下命令,讓一位帶著能減輕陛下病痛的妙藥的貝吉納進去。您拿著我的信,藥品和解釋由您自己負責。我只認識貝吉納,不認識德·石弗萊絲夫人。」

  「這沒有關係。」

  「介紹信在這兒,夫人。」

  第一八一章 熊皮①

  柯爾培爾把這封信交給公爵夫人,然後從她身子後面把椅子輕輕端開。

  德·石弗萊絲夫人隨便地行了一個禮,就出去了。

  柯爾培爾認出了馬薩林的筆跡,又點了點信的數目,然後打鈴叫他的秘書,吩咐他到家裡去把最高法院的推事瓦內爾先生請來。秘書回答說,推事先生按照他一向的習慣,正好剛進入府邸,來向總管報告當天最高法院開庭處理的一些案件的主要情況。

  柯爾培爾走到燈前,重新閱讀了去世的紅衣主教的信件。他認識到德·石弗萊絲夫人剛交給他的這些信件的全部價值,一連微笑了好幾次。他用手托著他那個大腦袋,深入地考慮了幾分鐘。

  ①法國有句諺語:「不應當出臺那張還沒有打到的能的皮。」意思是:「不要過早地樂觀。」來源於拉封丹的寓言《熊和兩個夥伴》。此處的「熊皮」指總檢察長的職位。

  在這幾分鐘裡,有一個身材肥大、臉瘦削、眼神呆滯、長著鷹鉤鼻的男人走進柯爾培爾的書房。他進來時的那種既自信而又謙遜的態度,顯示出他的性格既溫順而又果斷:對可能扔一塊狗食的主人溫順,對可能跟他爭這塊香噴噴的狗食的那些狗堅定。

  瓦內爾先生胳膊下面挾著一個巨大的卷宗,他把它放在書桌上,也就是柯爾培爾兩隻手捧著腦袋支著的這張書桌上。

  「您好,瓦內爾先生,」柯爾培爾從沉思中醒來,說。

  「您好,大人,」瓦內爾態度自然地說。

  「應該稱呼先生,」柯爾培爾口氣溫和地說。

  一般人見了各部大臣都稱呼『大人』,」瓦內爾極其沉著冷靜地說,「您是大臣!」

  「還不是!」

  「事實上是,因此我稱呼您大人,況且您是我的主人,對我說來,這就夠了。如果您不喜歡我在人面前這樣稱呼您,那就讓我在私下裡這樣稱呼您吧。」

  柯爾培爾把頭抬到燈的高度,看看瓦內爾的臉,想從他臉上看出在他這忠誠的保證裡究竟有幾分誠意。

  但是,推事知道怎樣來承受一道眼光的重量,哪怕這道眼光是大人的。

  柯爾培爾歎了口氣。他在瓦內爾的臉上什麼也沒有看出來,瓦內爾可能是真誠的。柯爾培爾想到這個比他低下的人,因為有一個不忠實的妻子而比他優越。

  正在他同情這個人的命運時,瓦內爾冷靜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封香噴噴、用火漆封口的信,遞給大人。

  「這是什麼,瓦內爾?」

  「我妻子的一封信,大人。」

  柯爾培爾咳嗽了一聲。他接過信,打開,看了一遍,把它塞進自己的口袋;這當兒瓦內爾漠不關心地翻著他的訴訟案卷。

  「瓦內爾,」保護人突然對被保護人說,「您是一個勤奮工作的人?」

  「是的,大人。」

  「每天工作十二小時您不怕嗎?」

  「我每天工作十五小時。」

  「不可能!一位推事為最高法院工作不會超過三小時。」

  「啊,我幫我的一個審計法院的朋友造表冊,剩下的時間我就研究希伯來語。」

  「您在最高法院裡十分受敬重,瓦內爾?」

  「我想是的,大人。」

  「不應該困死在推事的位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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