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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〇


  第一六九章 在王太弟夫人那兒

  根據國王離開那些使臣時所採取的方式,即使是最沒有洞察力的人也猜得到一場戰爭將會爆發。

  使臣們對私生活的傳聞知道得很少,他們也把下面這句出名的話理解成是針對他們的:「我不能控制自已,但是我能夠控制那些冒犯我的人。」

  對法國和荷蘭的命運說來,幸好有柯爾培爾,他跟著他們出來,向他們做了一些解釋。但是太后、王后和王太弟夫人對她們自己家裡發生的事一清二楚,她們聽見這句充滿威脅的話以後,懷著十分害怕和十分惱恨的心情走了。

  特別是王太弟夫人,她感到國王的怒火會燒到她身上。但是她勇敢,而且過分高傲,所以她沒有到太后那兒去尋找援助,卻回到了自己的屋裡。如果不能說她沒有一點兒焦慮不安,但是至少她投有避開衝突的打算。奧地利安娜時不時派人打聽國王是不是回來了。

  宮裡的人在這件事上保持的沉默態度,以及路易絲的失蹤,對知道國王的驕傲和易怒的性格的人來說,是大量不幸的事將要發生的預兆。

  但是,王太弟夫人態度堅決,不為所有這些流言蜚語所動,她在自己的套房裡,閉門不出,把蒙塔萊叫到跟前,用她那毫不激動的嗓音吩咐這個姑娘談談事情的經過。正當能言善辯的蒙塔萊使用種種婉轉的措辭作出結論,勸告王太弟夫人在互惠的條件下採取容忍態度時,馬利科爾納先生來到王太弟夫人這兒,替國王請求接見。

  蒙塔萊的這位可敬的朋友,臉上露出心情無比激動的各種跡象。絕對錯不了;國王要求的會見,一定會是記載國王們和男人們的愛情史中最有趣味的一章。

  王太弟夫人聽說大伯子要來,感到驚慌。她沒有料到他來得這麼早;尤其是沒有料到路易會親自出面。

  然而,婦女們都善於間接作戰,一遇到要接受一場面對面的戰鬥時,她們總是變得沒有那麼能幹,那麼堅強了。

  我們曾經說過,王太弟夫人不是那種會臨陣脫逃的人,她有著和這相反的缺點,更確切點說,和這相反的優點。

  她對勇敢有誇大的看法,因此馬利科爾納帶來的國王的這個通知,對她起的作用就像是軍號吹響了投入戰鬥的號聲,她高傲地接受挑戰。

  五分鐘以後,國王登上了樓梯。

  他因為騎著馬奔來,臉色通紅。滿是塵土、亂糟糟的衣服,跟王太弟夫人的如此豔麗、如此合身的打扮形成了強烈的對比。王太弟夫人搽著胭脂的臉事實上已經變成了蒼白色。

  路易開門見山。他一坐下,蒙塔萊就不見了。

  王太弟夫人坐在國王對面。

  「我的弟妹,」路易說,「您知道不知道德·拉瓦利埃爾小姐今天早晨從她住的地方逃走,不得不把她的痛苦,她的絕望,帶到一個修道院裡去?」

  說這幾句話時,國王的聲音非常激動。

  「陛下說了我這才知道,」王太弟夫人回答。

  「我還以為今天早上接見使臣時您就已經知道了,」國王說。

  「從您的情緒激動中,是的,陛下,我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麼非同小可的事,但是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事。」

  國王很直率,他直截了當說:

  「我的弟妹,您為什麼辭退德·拉瓦利埃爾小姐?」

  「因為我對她的服侍感到不滿意,」王太弟夫人冷冰冰地說。

  國王臉氣得發紫,他的眼睛燃起一股火,王太弟夫人雖然有膽量還是感到受不了。

  然而他控制住自己,補充說:

  「對象您這樣一個好心的女人,我的弟妹,一定有非常重大的理由,才會把一個年輕姑娘攆走這不僅破壞了她個人的榮譽,而且破壞了她一家人的榮譽,您知道,全城的人眼睛都睜得大大的,在注意宮廷婦女們的品德。辭退一位侍從女伴,這就是說她犯了一樁罪行,至少也是犯了一樁錯誤。德·拉瓦利埃爾小姐到底犯了什麼罪行,犯了什麼錯誤呢?」

  「既然您充當德·拉瓦利埃爾小姐的保護人,」王太弟夫人冷冷地回答,「那就讓我向您作一些解釋,其實我是有權利不向任何人做解釋的。」

  「甚至有權利不向國王做解釋?」路易叫起來,同時做了一個憤怒的手勢,把帽子戴到頭上。

  「您把我叫做您的弟妹,」王太弟夫人說,「而且我是在我的屋裡。

  「那還不是一樣!」年輕的君主說,他對自己發火感到羞愧,「您不能說,夫人,在這個王國裡任何人都不能說,他有權利在我面前不做出解釋。」

  「既然您這樣看,」王太弟夫人憋著一肚子火說,「我只好在陛下面前行個禮,保持沉默。」

  「不,讓我們別說模棱兩可的話。」

  「您給子德·拉瓦利埃爾小姐的保護使我不得不肅然起敬。」

  「我再說遍,讓我們別說模棱兩可的話。您完全知道,作為法國貴族的首領,我對所有貴族家庭的榮譽負有責任。您趕走德·拉瓦利埃爾小姐或者任何一個別的人……」

  王太弟夫人聳聳肩膀。

  「或者任何一個別的人,我再重複一遺,」國王繼續說下去「因為您這樣做是破壞了這個人的榮譽,所以我要請您解釋,以便我贊同還是反對這個判決。」

  「反對我的判決?」王太弟夫人高傲地叫起來。「怎麼!我攆走了我的一個侍女,您要命令我重新用她?」

  國王保持沉默。

  「這已經不光是越權,陛下,而且是失禮。」

  「夫人!」

  「啊!作為一個女人,我要起來反對這對我的尊嚴的侵犯,否則我就不再是和您同一王族的王妃,不是國王的女兒,我就是世上最低下的人,我比被我攆走的女僕人還要卑賤。」

  國王勃然大怒,跳了起來。

  「在您胸膛裡跳動的不是一顆肉做的心,」他大聲叫起來,「如果您這樣對付我,我也要同樣嚴厲地對付您。」

  在一切戰鬥中有時候一顆流彈會打中目標。國王並不是有意說出的這句話,打中了主太弟夫人,使她發生了片刻的動搖。她有一天也可能會害怕報復的。

  「好吧,」她說,「陛下,那就請您解釋解釋吧。」

  「我請您說說,夫人,德·拉瓦利埃爾小姐做了什麼對不起您的事?」

  「她是我見到過的最奸詐的拉皮條的女人,她害得兩個朋友決鬥,她使人談起她用的是那麼可恥的詞句,以致整個宮廷上的人一聽到她的名字就皺眉頭。」

  「她?她?」國王說。

  「在如此溫柔,如此偽善的外表下,」王太弟夫人繼續說下去,她隱藏著一顆極其狡猾,極其惡毒的心。」

  「她?」

  「您可能受騙了,陛下。但是我,我瞭解她,她能夠在最親熱的親屬間,最親密的朋友間製造糾紛。您看,她已經在我們之間挑起了不和。」

  「我向您保證……」國王說。

  「陛下,請您好好考慮考慮這種情況、我們相處得一直很融洽,由於她搬弄是非,陰險地訴苦哀告,使得陛下對我感到不滿。」

  「我可以發誓,」國王說,「從她嘴裡從來沒有一句怨言說出來過。我可以發誓,甚至在我狂怒的時候,她也不讓我威脅任何人,我可以發誓,您不會有比她更忠實、更恭敬的朋友了。」

  「朋友?」王太弟夫人流露出極其蔑視的表情說。

  「當心,夫人,」國王說,「您忘了您已經聽明白我的話,從這時候起一切都相等了。德·拉瓦利埃爾小姐,我希望她成為什麼樣的人,她就可以成為什麼樣的人。明天,只要我願意,她就可以坐上一個寶座。」

  「她至少不能生在一個寶座上,您做到的只是改變未來,決不能改變過去。」

  「夫人,我過去對您一直很尊重,很親切,別讓我想起我是主人。」

  「陛下這句話您已經是對我說第二遍了。我曾經榮幸地對您說過我準備服從。」

  「那麼,您願意同意我的要求,讓德·拉瓦利埃爾小姐回到您這兒來嗎?」

  「為什麼,陛下?既然您有一個寶座要給她。我太渺小,保護不了這樣一位有權有勢的人」

  「別再這樣懷恨在心,據傲不恭了。答應我,饒恕她吧。」

  「決不!」

  「您要逼得我在我家族裡進行一場戰爭嗎?」

  「我也有我的家族,我要躲回去。」

  「這是一個威脅,還是您忘乎所以?您認為如果您幹出這樣侮辱我的事,您的父母會支持您嗎」

  「我希望,陛下,您不要逼我幹與我的身分不相稱的事。」

  「我曾經希望您記住我們的友誼,希望您象親兄妹那樣對待我。」

  王太弟夫人停了一會兒。

  「拒絕陛下的一件不公正的事,」她說,「這並不是不承認您是我的兄長。」

  「一件不公正的事?」

  「啊!陛下,如果我把位瓦利埃爾的為人告訴大家,如果太后和王后知道了……」

  「好啦,好啦,昂利埃特,讓您的心來說話吧。別忘了您曾經愛過我,別忘了世人的心應該和至高無上的天主一樣仁慈。別對人這麼堅決吧,請您饒恕拉瓦利埃爾。」

  「我不能;她冒犯了我。」

  「可是,為了我,為了我呢?」

  「陛下,為了您,我可以做世上的任何事,但是這件事除外。」

  「這麼說,您是要我絕望了……您要逼得我採取軟弱無力的人所使用的最後一著了。這麼說,您是要我發怒,要我採取粗暴的辦法?」

  「陛下,我要您服從理智。」

  「理智?……我的弟妹,我已經沒有理智了。」

  「陛下,求求您!」

  「我的弟妹,發發慈悲吧,這是我頭一次求您;我的弟妹,我的希望完全寄託在您一個人身上。」

  「啊!陛下您哭了?」

  「是因為狂怒,對,是因為丟臉。我,國王,落到了懇求哀告的地步!我這一輩子都要憎恨這一個時刻。我的弟妹,您在這一秒鐘裡讓我遭到的痛苦,比我在這一生中最艱苦的困境裡所能預料的痛苦還要多得多。」

  國王站起來,聽任眼淚簌簌地往下流,這確實是憤怒和羞愧的眼淚。

  王太弟夫人並沒有被感動,因為最善良的女人一旦自尊心受到傷害是沒有憐憫心的。但是她擔心,國王心田中具有人性的東西會隨著這些眼淚一起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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