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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一


  阿拉密斯說著站起來,打算走了。

  「最後再說一句,」富凱說,「您從來不曾跟我這樣談過,您從來不曾表現得這麼自信,或者不如說,這麼大膽。」

  「這是因為要想大聲說話,就得有不受約束的嗓門兒。」

  「您難道有了嗎?」

  「是的。」

  「不久以前嗎?」

  「昨天。」

  「啊!德·埃爾布萊先生,當心,您未免太自信,甚至自信到了放肆的地步。」

  「因為一個人掌握權力就可以放肆。」

  「您掌握權力嗎?」

  「我已經提供給您一千萬,我還可以提供給您。」

  富凱也激動不安地站起來。

  「喂,」他說,「喂,您說過要推翻一些國王,用另外一些國王來代替他們。天主饒恕我!可是,我如果沒有發瘋,您剛才說的就是這個。」

  「您沒有發瘋,我剛才確實這麼說過。」

  「為什麼您要這麼說?」

  「因為誰要是他自己高高超越在這個世界的國王和王位之上,他就可以象這樣談論推翻王位和立新的國王。」

  「這麼說,您是全能的了?」富凱大聲叫起來。

  「我已經對您這麼說過,我再給您重複一遍,」阿拉密斯回答時眼睛發亮,嘴唇抖動。

  富凱又倒在他的抉手椅上,雙手象拿住低垂的衛奮室奢。

  阿拉密斯望著他,就象主宰人類命運的天使望著一個普通的凡人那樣望了一會兒。

  「再見,」他說,「放心地睡覺吧,把您的信給拉瓦利埃爾送。去明天我們再見面,對不對?」

  「是的,明天,」富凱就好象突然恢復知覺的人那樣晃了晃腦袋,說,「可是我們在哪兒見面呢?」

  「如果您願意的話,就在國王出遊的地方。」

  「很好。」

  接著他們就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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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三五章 雷雨

  第二天一清早,天色陰沉昏暗。每個人都知道出遊已經列在國王當天活動的節目中,因此一睜開眼,眼光就不由得轉向天空。

  樹頂上懸著熱烘烘的、濃密的蒸氣,在透過濃厚的雲層勉強可以看到的太陽照耀下,它僅僅只有力量升到離地三十尺高的地方。

  這天早晨沒有露水。草坪仍舊是幹的,花朵枯萎了。鳥兒在靜止不動的樹葉間唱得沒有平時那麼歡。聽不見那種好象隨著太陽而產生,隨著太陽而存在的、奇怪的、混雜的、充滿生氣的低語聲,那種夾雜在其他聲音中不斷響著的大自然的呼吸聲。從來沒有象現在這樣深沉的寂靜。

  國王起床後來到窗口,這陰慘慘的天色映入了他的眼簾。

  但是,與出遊有關的命令都已經發出,相應的準備工作也己經做好,更加具有決定性的是,路易指望用這次出遊來實現他的想像,我們甚至還可以說,來滿足他那顆心的需要,因此國王毫不猶豫地決定,天氣情況無關緊要,既然出遊己經決定,即使天氣再壞,也要舉行。

  再說,在享有天賦特權的某些人間君主的統治時期裡,人們相信有些時候人間王的意志可以影響天主的意志。奧古斯特有維吉爾來對他說:Node placet tota redeunt spectacular mane①。路易十四有布瓦洛②,對他說的當然不會一樣,然而天主對他幾乎跟朱庇特對奧古斯特一樣殷勤。

  路易象平常一樣望彌撒,但是應該承認,他念念不忘一個造物,多少有點分心,不能專心去想造物主。他在整個祭禮中,不止一次地一分鐘一分鐘地計算時間,後來又一秒鐘一秒鐘地計算,焦急地等著出遊開始的那個幸福時刻。那個幸福時刻也就是王太弟夫人帶著她的侍從女伴們出發的時刻。

  不用說,城堡裡的人沒有一個知道拉瓦利埃爾和國工之間在前一天會過面。蒙塔萊這個人素來嘴快,她也許會把這件事傳播出去。但是蒙塔萊這一次受到馬利科爾納的勸阻,馬利科爾納在她的雙唇上加了那把共同利益的大鎖。

  至於路易十四,他感到那麼幸福,甚至原諒了,或者說幾乎原諒了王太弟失人前一天干的那樁小小的惡作劇。事實上他應該感到滿意而不應該抱怨。沒有這樁惡作劇,他就不會接到拉瓦利埃爾的信;役有這封信,就不會有接見;沒有這次接見,他仍舊會躊躇不決。他的心裡充滿了快樂,至少在當時沒有容納怨恨的地方。

  因此路易決定看到他的弟媳婦時決不皺眉頭,要對她表現得比平時更友好,更親切。

  然而有一個條件,這個條件就是她得早點做好出遊的準備。

  以上就是路易在望彌撒時想的事。應該承認,他想的這些事使他在從事神聖的宗教活動時,忘掉了他身為無比虔誠的基督徒國王和教會長子③理應想到的那些事。

  ① 拉丁文:「下了一整夜雨,清晨又恢復了原來景色。」

  ② 布瓦洛:見上冊第366頁注①。曾任路易十四的史官。

  ⑧ 無比虔誠的基督徒國王和教會長子皆是法國國王的稱號。

  然而天主對青年人的過錯寬大為懷,凡是愛情,甚至罪惡的愛情,都很容易得到慈祥的天主的原諒,因此路易望完彌撤出來,抬起頭望望天空,能夠從一塊雲的罅隙看到天主的腳踩在其上的那塊蔚藍地毯的一角。

  他回到城堡。出遊的時間定在中午十二點,這時候才十點鐘,因此他開始跟柯爾培爾和利奧納在一起忙碌地工作。

  但是路易一邊工作,一邊從桌旁走到了窗口,因為這扇窗子朝著王太弟夫人的小樓,他看見待在院子裡的富凱先生。廷臣們知道他頭天得寵以後,都對他刮目相看,他也帶著和藹可親的,而且極其幸福的神情過來向國王致敬。

  看見富凱以後,國王本能地朝柯爾培爾轉過身來。

  柯爾培爾面露微笑,好象也非常親切,非常高興。柯爾培爾的這種快樂心情是在他的一個秘書進來以後才有的。這個秘書進來以後,交給他一個皮夾子,他沒有打開,就連忙把它塞進短褲的大口袋裡。

  但是在柯爾培爾的高興裡總有著一種凶多吉少的味道,因此路易在兩個人的微笑中挑選了富凱的微笑。

  他朝總監做了一個要他上樓來的手勢,然後轉過身來對利奧納和柯爾培爾說:

  「把這樁工作幹完,放在我的書桌上,我以後空了再仔細看。」

  說完他就出去了。

  富凱看到國王的手勢,趕緊上樓。至於陪著總監的阿拉密斯,他態度莊重地朝後退,消失在那群普通的廷臣中間,國王甚至沒有注意到他。

  國王和富凱在樓梯頂上相遇。

  「陛下,」富凱看到路易準備親切地接待他,說,「陛下,這幾天來您待我太好了。統治法國的不再是一位年輕國王,而是一個年輕的神,快樂、幸運和愛的神。」

  國王臉紅了。這句奉承話非常中聽,只是說得太直截了當一點。

  國王把富凱領到把他的書房和臥房分開的一間小客廳裡。

  「您知道我為什麼找您來嗎?」國王一邊說,一邊在窗臺上坐下,這樣一來王太弟夫人的小樓的第二道門前花壇那兒發生的事就不會看不見了。

  「不知道,陛下……不過根據陛下親切的笑容看,我可以肯定是為了一件什麼高興的事。」

  「啊!您是預料?」

  「不,陛下,我看,而且看出了。」

  「那您就看錯了。」

  「我看錯了,陛下!」

  「因為我叫您來,正相反,是為了和您吵嘴。」

  「和我吵嘴,陛下?」

  「是的,當真地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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