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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四


  柯爾培爾躬身致敬。

  「還有,」路易又補充說,「在我看來,儘管您很節約,以這一筆小數目來滿足我的各項開支是困難的,我來給您簽一張三百萬的借據。」

  國王拿起一支羽筆很快地簽了字,然後把條子交給柯爾培爾。

  「放心吧,」他說,「我採用的計劃是一個國王的計劃,柯爾培爾先生。」

  年輕的國王帶著他懂得應該在這個情況下表現的十足的威嚴,講了這句話後,打發走柯爾培爾,以便接見裁縫們。

  國王發出的命令整個楓丹白露都知道了,大家已經曉得國王在試穿他的新裝,芭蕾舞會就要在晚上舉行。

  這個消息以閃電般的速度傳開了。在它所到之處,所有賣弄風情的人,所有的欲望,所有的瘋狂的野心都受到了鼓舞。

  就在這同一時刻,象中了魔法似的,所有會拿一根針的人,所有懂得區別一件緊身上衣和一條短褲的人.就象莫裡哀所說的,都被召集起來做幫手,幫助那些風雅的男人和那些夫人們。

  國王在九點鐘裝扮完畢。他出現在他的裝飾著綠葉和花朵的四輪敞篷馬車裡。

  太后和王后已經在一個華麗的看臺上就座。這個看臺安置在水池邊一座極其漂亮的舞臺上。

  在五個小時內,木工們就把舞臺上應該鑲嵌的各部分拼裝好了;掛毯工人掛好了他們的壁毯,擺好了椅座。就象有一根魔杖指揮似的,無數雙手在樂聲中互相幫助、有條不紊地在這塊地方建立起這座建築物。與此同時,煙火工人已經點燃了數不清的蠟燭,把戲臺和池塘四周照得通明。

  由於天空萬里無雲,繁星點點,由於大樹林裡一絲風也沒有,就好象天公也順從了國王興致似的,人們就讓舞臺的背景處在露天下。因此人們把舞臺前景後面的佈滿星星的美麗的天空,被燃燒著的燭光照得雪亮的水面,以及有著圓形樹頂的大片樹林的淡藍色的輪廓當成了舞臺的背景。

  當國王出現時,整個場地都已坐滿了,一片珠光寶氣,乍一看簡直分不清任何人的面孔。

  對剛才閉上眼睛又張開的人來說,當眼睛漸漸地習慣了這種光芒之後,這些世間少有的美人就象夜晚天空中的明星一樣,一個又一個地現出來了。

  舞臺上出現一片小樹林,幾個農牧神①提起他們分叉的蹄子跳來跳去,一個林中仙女出現了,她挑逗他們來追逐她,另一些女仙又來和她會合,保護她。雙方一面爭吵,一面跳舞。

  突然,春之神和他的全部隨從出場了,應該由他來恢復秩序和和平。

  ①農牧神;羅馬神話中管畜牧的神,人身羊足,頭上有角。

  所有的成員,神話中的低級神仙帶著他們的象徵標誌都急急忙忙地跟著他們和藹可親的君王。

  其他幾個季節的神是春之神的同盟者,他們分別來到他的身旁,組成一個四對舞的舞組,根據歌詞的激昂或低沉開始跳起舞來。雙簧管、長笛和提琴等樂器奏出的樂聲描繪出一派田野上的歡樂氣氛。

  國王在一陣雷鳴般的掌聲中出場了。

  他穿著一件繡花的緊身上衣,它非但不顯得沉重,反而更襯托出他身材的苗條和勻稱,他的小腿是宮廷中最優美的小腿之一,在肉色的絲襪中更顯得出色;絲襪的絲是這麼纖細、這麼透明,使得人家以為他沒有穿襪子。

  一雙最迷人的淡紫色緞鞋,用帶著花朵和葉子的絲帶結紮住他小巧的腳。

  上半身和下部也協調一致:漂亮的波動的頭髮,發亮的藍眼睛,更襯托出他臉上容光煥發,這雙美麗的眼睛不知不覺地打動了多少人的心;一張雙唇誘人的口正張開著對大家微笑。這就是這個時代的君王。人們在今晚有理由稱他為愛神之王。

  在他的步伐裡稍許帶著一點兒天神的威嚴,他進場時沒有跳舞,他像是在飛翔。

  這樣的入場贏得了極為成功的效果。突然,人們發現德·聖埃尼昂伯爵正竭力想走到國王或親王夫人身邊來。

  親王夫人穿著一件半透明的長連衣裙,又輕又薄,好象是那些靈巧的馬利納①姑娘織的最纖細的發網;她的膝蓋有時從寬大的長裙下而隱隱約約地露了出來,嬌小的腳上穿著絲襪。她喜氣洋洋地由酒神的女祭司陪伴著走上前來,已經到達了指定她跳舞的位置。

  ①馬利納:比利時城市,以紡織及花邊織物等著名。

  鼓掌的時間是這麼長,使得伯爵有足夠的時間會見保持著一隻腳尖點地的舞姿的國王。

  「什麼事情,聖埃尼昂?」春之神問道。

  「我的天哪!陛下,」這個大臣面色蒼白地回答道,「有一件事陛下沒有想到,就是果神舞的問題。」

  「哪裡,它已經被刪掉了。」

  「沒有,陛下。陛下根本沒有下過這個命令,樂曲的這一段還保留著。」

  「這可真討厭!」國王咕噥道,「既然德·吉什先生缺席,這一段舞一定不能照跳,必須把它刪掉。」

  「哎喲,陛下,有一刻鐘的音樂卻沒有人跳舞,這個冷場可要把整個芭蕾舞斷送了。」

  「但是,伯爵,那麼……」

  「唉!陛下,最糟糕的事不在這兒,因為,假如必要的話,樂隊畢竟還可以勉勉強強把這一段刪掉,但是……」

  「但是什麼?」

  「但是德·吉什先生在這兒。」

  「在這兒?」國王皺著眉頭說,「在這兒?……您肯定嗎?……」

  「一身跳芭蕾舞的打扮,陛下。」

  國王感到血湧到臉上來。

  「您可能搞錯了,」他說。

  「只要陛下能朝右邊看一看,伯爵就在那兒等著。」

  路易急忙掉過頭去,果然,在右邊,德·吉什穿著凡爾蒂納的漂亮的服裝,光彩奪目,正在等著國王看到他對他講話。

  要敘述國王的詫異,敘述正在化裝室裡坐立不安的親王的驚愕,敘述場上人們交頭接耳嘰嘰喳喳的騷動,敘述親王夫人一看到她原定在這場芭蕾舞中的搭檔時的那種極端的震驚,這是那些更有才能的人的事情,我們只有留給他們去做。

  國王目瞪口呆地看著伯爵。

  伯爵走上前來,恭敬地彎下身子說道:

  「陛下,您的最謙卑的僕人今夭來為您服務,就象他當年參加戰鬥一樣。少了這一場果神舞,王上就失去了這場芭蕾舞最優美的場面。我不願意因為我使得國王的美麗、靈敏和優雅遭到莫大的損害,因此我離開了我的佃農們來幫助我的君王。」

  這些話每個字都說得是這麼得體,落到路易十四耳朵裡是這麼悅耳,這麼動人。對方諂媚的話使得他快樂,就象對方的勇氣使得他吃驚一樣。他只是回答說:

  「我沒有叫您回來啊,伯爵。」

  「確實是的,陛下,但是陛下並沒有叫我留在那兒啊。」

  國王感到時間在流逝,這個場面延長下去會把一切都搞亂,只要有一個陰影就可能把這個畫面無可挽回地弄糟。

  特別是國王剛剛從親王夫人的如此動人的眼光裡得到了新的啟示,他心頭全是美好的想法。

  昂利埃特的眼光告訴了他:

  「既然人家嫉妒您,您就分散這些懷疑:懷疑兩個對手就等於一個也不懷疑。」

  親王夫人這種巧妙的牽制方法占了上風。

  國王朝德·吉什微笑了一下。

  德·吉什對親王夫人這種無聲的語言一個字也不懂,只是他清楚地看到她假裝看也不看他。他把他得到的恩典歸功於親王夫人的好心。國王對大家都表示感謝。

  只有親王一個人不明白。

  芭蕾舞開始了,真是光彩奪目,富麗堂皇。

  當小提琴熱情奔放的琴聲使這些出色的跳舞的人跳起來時;當一本正經的笑劇演員演出的樸素自然的啞劇—由於表演的手法更加顯得樸素自然—達到勝利的頂點時,大廳幾乎被掌聲震得要塌下來了。

  德·吉什光芒四射象個太陽,不過象個甘願扮演二等角色的阿諛奉承的太陽。

  他並不重視這次成功,因為親王夫人對他沒有任何感激的表示,他一心想著要勇敢地獲得親王夫人的公開顯示的寵愛。

  她連一眼也沒有看他。

  漸漸地,他的快樂,他的光彩全消失了,代之而來的是痛苦和焦慮,使得他兩腿發軟雙臂沉重,頭腦麻木。

  國王從這時起才真正是四對舞跳得最好的人。

  他斜視了他失敗的對手一眼。

  德·吉什甚至不再奉迎了。他跳得很糟糕,沒有人恭維他,不久他就根本不再跳了。

  國王和親王夫人得到了勝利。

  第一一四章 楓丹白露園林中的仙女們

  國王停下來片刻享受他的勝利。這種勝利,我們已經說過是十分完美的。

  接著他轉過身來朝著親王夫人,為了也對她表示一下他的讚美。

  年輕人的戀愛可能比成年人帶著更多的衝動,更多的活力,更多的激情。不過他們同時也有著和他們青春活力相適應的其他各種發展著的感情。因此,在他們的身上存在的自尊心和愛情總是相等的。這後一種感情,被平衡的規律所戰勝,永遠不能達到三十至三十五歲男人或女人得到的那種完美的程度。

  因此,路易想到了親王夫人,不過是在充分想過了自己之後;而親王夫人更多的是想自己,可能絲毫也沒有想到過國王。

  但是,在所有的這些王室的愛情和自尊心中間的犧牲者,就是德·吉什。

  因此大家都能同時看到這位可憐的紳士的激動和沮喪,更何況人們從來沒有看到過他這樣胳膊下垂,搭拉著腦袋,兩眼無神,他的這種沮喪就更引人注目了。在風度和舉止問題上,人們通常是不會為他擔心的。

  因此德·吉什的失敗,絕大多數人認為他是在耍弄奉承的手段。

  但是,另外一些人—他們屬￿宮廷中眼光敏銳的人—也注意到他面色蒼白和動作遲鈍,這種蒼白和遲鈍是他不能裝假也不能隱瞞的。他們有理由斷定德·吉什並不是在玩弄什麼阿諛奉迎的把戲。

  這些痛苦,這些成功,這些議論,全被掌聲掩蓋、混合而消失了。

  但是,當太后和王后表示了她們的滿意,觀眾表示了他們的熱情以後,在國王到化裝室去換服裝,同時輪到親王按照他的習慣扮成一個女人去跳舞的時候,德·吉什走到親王夫人身邊。—她坐在後臺,在等待第二次上場。她讓自己一個人在人群中獨自呆在一邊,好象在預先思量她的舞蹈會產生什麼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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