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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


  第九九章 貝爾托迪埃爾第三

  到了三樓,也許是由於疲勞,也許是由於激動,這個來參觀的人喘不過氣了。

  他背靠在牆上。

  「您要不要從這兒開始?」貝茲莫說,「反正兩個地方都要去,我認為先到哪兒沒有什麼關係,從三樓上到四樓或者由四樓下到三樓都是一樣。況且,這間房子裡也有幾個地方要維修,」他急忙又補上一句,因為看守站的地方能聽到他的講話。

  「不!不!」阿拉密斯很快地叫道,「上去,上去,典獄長先生,請上去,上面要緊。」

  他們繼續上去。

  「向看守要鑰匙,」阿拉密斯聲音很低地說。

  「對。」

  貝茲莫拿過鑰匙,親自打開四樓房間的門。看守第一個進去,把好心的典獄長稱作糖食的食品放在桌上。

  然後他走出去。

  這個犯人一動也沒有動。

  這時輪到貝茲莫進去了,阿拉密斯卻站在門口。

  從那兒,他看見一個年輕人,一個十八歲的孩子,他在這種不尋常的聲音下抬起頭來,發現是典獄長,就跳下床來,雙手合掌叫道:

  「我的媽媽!我的媽媽!」

  這年輕人的聲調如此悲痛,使得阿拉密斯不由自主地戰慄起來。

  「我親愛的客人,」貝茲莫努力想裝出微笑說,「我給您同時帶來了兩份禮物,一份是有益於您的精神的一種消遣,一份是為您特別準備的,有益於您身體的食物。有位先生他是來測量您的房間的。這兒是一些果醬,做您的飯後點心。」

  「哦!先生!先生!」這個年輕人說,「就讓我在一年中都是這樣孤單吧!就讓我在一年中都吃麵包和清水吧!但請您告訴我,一年之後我能從這兒出去,請您告訴我,一年之後我能再看到我的媽媽!」

  「但是,我親愛的朋友,」貝茲莫說,「我曾經聽見您親口講過她很窮,您的媽媽,您在她那兒住得非常差,而這兒呢,說呀!」

  「假如她是貧窮的,先生,那就更有理由要求人們去幫助她.在她那兒住得不好麼?啊!先生,人在自由的時候不論住在什麼地方都是舒服的。」

  「不過,既然您自己親口講了您只是寫了這首倒黴的二行詩……」

  「那不是有意的,先生,這是沒有任何意圖的,我向您發誓,當我在讀著馬蒂阿爾①的詩篇時產生了那個思想。哦!先生,處罰我吧!斬掉我寫這個東西的手吧,我可用另一隻手工作,但把我的媽媽還給我。」

  ①馬蒂阿爾(約40-約104):拉丁詩人。

  「我的孩子,」貝茲莫說,「您知道這不是取決於我的,我只能增加您的伙食定量,給您一小杯波爾圖酒,在兩個盆子中間悄悄地給您塞進一塊餅乾。」

  「哦,我的天啊!我的天啊!」這個年輕人叫著向後一倒,在地板上打起滾來。

  這一場面使阿拉密斯再也受不住了。他一直退到樓梯口。

  「不幸的人!」他低聲喃喃地說。

  「咳!是的,先生,他是非常不幸的,不過這是他父母的過錯。」

  「為什麼是他父母的過錯?」

  「當然羅!……為什麼他們叫他學拉丁文?……學問太多了,您看,先生,這沒有好處……您看我,先生,我既不會讀,也不會寫,因此我也不會坐牢。」

  阿拉密斯看了一眼這個自稱不會坐牢的人,他是巴士底的獄卒。

  至於貝茲莫,看到他的勸告和他的波爾圖酒沒產生什麼效果,他心慌意亂地退了出來。

  「哎呀!門!門!」獄卒說,「您忘了關門了。」

  「真的,」貝茲莫說,「喂,喂,鑰匙在這兒。」

  「我將請求給這個孩子特赦,」阿拉密斯說。

  「假如您得不到批准,」貝茲莫說,「請您至少要求他們把他算作十個利弗爾的人,這樣就可使我們兩人都得到好處。」

  「假如另一個犯人也叫媽媽,」阿拉密斯說,「我寧可不進去,我就在外面測量。」

  「噯!噯!」這個獄卒說,「您不要害怕,建築師先生,這個人溫柔得象一頭小綿羊。要他喊媽媽,他必須講話,而他從來不講話。」

  「那麼,我們進去吧,」阿拉密斯低沉地說。

  「咦?先生,」這個管鑰匙的看守說,「您是監獄的建築師吧?」

  「是的。」

  「可是您還不習慣這些事情?真叫人感到奇怪!」

  阿拉密斯看到,為了不引起懷疑,他必須振作精神來控制自己。

  貝茲莫拿到鑰匙,他打開了三樓的門。

  「你留在外面,」他向管鑰匙的看守說,「到樓梯下面去等我們。」

  這個管鑰匙的看守聽命走開了。

  貝茲莫第一個走進去,親自打開了第二扇門。

  這時可以看到、在從釘有鐵柵的窗戶穿過來的一方塊亮光中,有一個漂亮的年輕人,個子不高,短短的頭髮,已經長鬍子了。他坐在一隻矮凳上,臂肘支在一把扶手椅上,整個上半身斜靠著椅子。

  他的外套丟在床上,是精美的黑絲絨的料子。他正在深呼吸,新鮮空氣剛剛猛烈地沖進他的被襯衣蓋住的胸部。襯衣是用最漂亮的細麻布織的。

  當典獄長進來時,這個年輕人懶洋洋地轉過頭來,他認出了是貝茲莫,就站起來謙恭地行了禮。

  但是,當他的眼睛轉向呆在陰暗處的阿拉密斯時,阿拉密斯戰慄起來了。他面孔發白,手裡的帽子也滑掉了,好象全身肌肉都一齊鬆散了一樣。

  貝茲莫經常見到他的犯人,阿拉密斯這時的感受他似乎一點也沒有。他把他的肉餡餅和螯蝦攤在桌子上,就好象一個殷勤的僕人所能做的那樣。他忙著做這些事時,絲毫也沒有看出他的客人的慌亂來。

  他忙完以後,就朝著這個年輕人講起話來。

  「您面色很不錯,」他說,「這一向可好?」

  「很好先生,謝謝,」這個年輕人回答。

  這個聲音險些叫阿拉密斯跌倒,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跨了一步,嘴唇微微顫動著。

  這個動作是這麼明顯,以至於連貝茲莫也看到了,雖然他在忙著他的事情。

  「這兒是一位建築師,他是來檢查您的壁爐的,」貝茲莫說,「它冒煙嗎?」

  「從來沒有,先生。」

  「您說沒有人會在牢裡感到幸福,」典獄長提著雙手說,「可是眼前這個犯人他卻是幸福的。您從來役有什麼不滿意吧?我希望。」

  「從來沒有。」

  「您不感到厭倦嗎?」

  「從來不。」

  「嗯,」貝茲莫聲音很低地說,「我說得對吧?」

  「當然羅!有什麼辦法呢?我親愛的典獄長,必須尊重事實。能允許我向他提一些問題嗎?」

  「隨您的高興。」

  「那好!請您替我問問他知道不知道他是為什麼到這兒來的?」

  「這位先生要我問問您,」貝茲莫說,「您知道不知道您被監禁的原因。」

  「不知道,先生,」這個年輕人老實地說,「我不知道我被監禁的原因。」

  「可是這是不可能的,」阿拉密斯不由自主地發急了,「假如您對您監禁的原因都不知道,您會大發雷霆的。」

  「在最初一些日子裡我的確如此。」

  「為什麼後來不了呢?」

  「因為我想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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