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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九


  「噢!我的天,我是說有些人天性輕率,容易被榮華富貴所迷惑。」

  「是呀,夫人,您說到點子上了,實話告訴您,我看公主就是有點輕佻。」

  「我們不要言過其實,菲力浦,公主又聰明又機靈,難免也跟別的少女一樣,喜歡打情罵俏;不過,話又說回來,我的孩子,在上層和有地位的人物中,有這種缺點倒反而對宮廷有利。一個公主帶點風情常常會使宮廷增光添彩,她的一笑能激起奢華,喚起情趣,甚至鼓起勇氣,對滿朝臣子來說也一樣,他們會為有位漂亮妻子的親王而戰鬥得更出色。」

  「太感謝您了,夫人,」菲力浦帶點情緒地說,「您確實給我描繪了一幅令人十分不安的畫面,我的母親。」

  「您指的是哪一方面?」太后故意裝著不懂的樣子問。

  「您知道,夫人,」菲力浦哭喪著臉說,「您可知道我的婚事多麼勉強。」

  「唷,這一回,可是您令我不安了。難道您掌握了足以指責公主的重大事件了嗎?」

  「我沒有說重大事件。」

  「既然這樣,那麼,您就不要愁眉苦臉的。如果您在宮裡也擺出這副樣子,可就要當心,人家會把您當作是個極其不幸的丈夫了。」

  「事實也正是如此,」菲力浦回答說,「作為一個丈夫,我全然是不滿意的,而且我也樂於讓人家知道。」

  「菲力浦!菲力浦!」

  「我發誓!夫人,我要坦率地告訴您,我不知道該怎麼樣才好。」

  「您這是什麼意思?說明白點。」

  「說真的,我的妻子看來並不屬￿我,她常常借各種理由避開我。早上,不是探親訪友就是寫信梳妝;晚上,又是跳舞會、音樂會的。」

  「您准是妒忌了,菲力浦。」

  「我妒忌,天主保佑!讓別人去扮演妒忌的傻丈夫吧,我可不會。但是我惱火。」

  「菲力浦,看,您責怪您妻子的全然是無聊,那是因為您找不出更重大……」

  「請聽我說,儘管沒有什麼了不起的過錯,一個做妻子的也有許多叫人不放心的地方;某些經常的社交活動,某些惹少婦喜歡的愛好,這種種都足以使那些即便妒忌心不強的丈夫失去理智。」

  「噢!現在我們好不容易講到點子上來了;您提到經常的社交,某些愛好,那很好!一個鐘頭前,我們都在旁敲側擊,直到最後才算扯到正題上來了。」

  「噢!是的……」

  「這可比我想像的要嚴重得多。呵,那麼說,可能公主在這些地方有失檢點?」

  「正是這樣。」

  「怎麼?您妻子結婚才四天就另有所歡,愛別人勝過愛您,並經常和別人來去?要留神,菲力浦,您過分強調了她的缺點,您越想證明什麼,越是什麼也證明不了。」

  親王被母親的嚴肅態度驚呆了,想回答什麼,但只嘰嘰咕咕說了幾句誰也聽不清的話。

  「看,您要縮回去啦,」奧地利安娜說,「我喜歡這樣,說明您已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了。」

  「不!」菲力浦嚷道,「不,我不縮回去,我拿證明給您看。我不是說過愛好和社交活動嗎?那好,請您聽著。」

  奧地利安娜懷著喜歡聽說長道短的心情,很感興趣地聽他說,即便最好的女人,最善良的母親,哪怕是王后,總也難免會牽涉到細小的家庭糾紛中去。

  「好,」菲力浦說,「請告訴我一件事。」

  「什麼事?」

  「我妻子為什麼把一個英國朝臣留在她身邊?請您回答。」

  菲力浦說完,抱著雙臂,望了母親一眼,仿佛很有把握地認為他母親無言可答似的。

  「可是,」奧地利安娜回答說,「這很簡單,因為英國人是她的同胞,他們為了護送她到法國,花了大量金錢;再說,把那幾位在需要獻身時,在需要作出重大犧牲時也從不卻步的英國貴族突然打發走是不禮貌的,當然也是不策略的。」

  「噢!我的母親,這確實是個出奇的犧牲,拋棄一個貧窮的國度,來到一個美麗的國家,在這個國家花一個埃居比在別的國家花四個埃居還能產生更大的效果!好一個獻身,真是天曉得,難道獻身就是長途跋涉,走上成百里路為了伴隨一個自己愛上的女人?」

  「您說愛上,菲力浦!想想您是怎麼說的?」

  「當然是愛上!」

  「誰愛上公主了?」

  「那個漂亮的白金漢公爵……說不定您也在為這個傢伙辯護哩,我的母親?」

  紅雲飛上奧地利安娜的臉頰,她淡淡一笑。白金漢公爵這個名字自然而然地勾起了她多麼甜蜜、多麼憂鬱的回憶。

  「白金漢公爵!」她喃喃地說。

  「是呀,是個放蕩子,正如我爺爺亨利四世說的那樣。」

  「白金漢家族的人全都是正直、勇敢的,」奧地利安娜鼓足勇氣說。

  「好呀,您看,我自己的母親也站在我妻子的風流情夫一邊來反對我了!」菲力浦大叫大喊地說。他那脆弱的肌體經不住怒火中燒,幾乎要掉下眼淚來了。

  「菲力浦!我的兒啊!」奧地利安娜大聲說,「這些話不該出自您的口。您的妻子沒有什麼情夫,再說,即便有的話,也決不會是白金漢公爵;我再重複一遍,這個家族的人全都是正直、莊重的,殷切好客的準則對他們來說是神聖不可侵犯的。」

  「噢!夫人!」菲力浦叫著說,「白金漢先生是個英國人,您倒是說說看,一個英國人是不是應該非常認真地尊重法國親王的權利?」

  安娜的臉又一次一直紅到鬢髮邊,她轉向一邊,裝作從文具盒中拿出羽筆來的樣子,其實是為了掩蓋自己的臉紅,不好意思讓兒子看見。

  「說真的,菲力浦,看來您想找一些措詞來為難我,您的氣惱使您喪失了理智,同時也叫我恐慌,看,您應該好好地考慮一下!」

  「不需要考慮,夫人,都是我親眼目睹的。」

  「噢!您看見什麼來著?」

  「我看見白金漢先生一步也不離開我妻子。他擅自送禮物給她,而她竟好意思接受。昨天,她還說起紫羅蘭小香囊。這,您是知道的夫人,您曾經一再向我們法國的香料製造商提起過要做紫羅蘭小香囊,一直都沒有做成功。我看我們法國香料製造商是煉不出這種香料的。可就是公爵身上佩了一隻紫羅蘭小香囊。因此,我可以肯定,我妻子的那一隻小香囊一定就是他送的。」

  「真是,先生,」奧地利安娜說,「我看您是把金字塔建在針尖上了,得小心啊!請問,一個人給他的女同胞一種新製作香精的處方有什麼不妥的?我跟您說,您的這些古怪念頭使我痛苦地想起您父親,他就是經常那樣很不公正地折磨我的。」

  「白金漢先生的父親恐怕比他兒子小心謹慎得多,也更尊重別人的權利,」菲力浦冒失地說,根本沒有注意他的這番話多麼猛烈地刺傷了母親的心。

  太后的臉色頓時煞白,神經質地把手按在胸前,可是,她立刻就恢復了鎮靜。

  「我想,」她說,「您到這兒來找我,總懷著某種目的吧?」

  「當然有目的。」

  「那麼,您就說吧。」

  「夫人,我到這兒來找您,是想痛痛快快地埋怨一通,同時還想告訴您我再也不能容忍白金漢先生的所作所為了。」

  「您說,您再也不能容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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