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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五


  命令執行得異常迅速,象艦艇上的各項出色的操作一樣。

  白金漢大失所望,向公主報以憂傷的目光,向太后投去哀求的眼神,對海軍司令怒目而視。

  公主佯裝沒有看見。

  太后把頭扭向別處。

  海軍司令縱聲大笑起來。

  聽見這笑聲,白金漢準備向諾福克撲將過去。

  太后站起身來。

  『請啟程吧,先生,」她帶著至高無上的口氣說。

  年輕的公爵猶豫了一下。

  他向四下裡張望,試圖作最後的努力。

  「先生們,那你們呢?」由於思緒萬千,心亂如麻,他無比激動地問,『你,德·吉什先生,你,布拉熱洛納先生,你們難道都不陪我去嗎?」

  德·吉什向他行了個禮。

  「布拉熱洛納先生和我等待聽候太后的盼咐,」他說,「太后陛下命令我們怎麼做,我們就服從。」

  他邊說邊望著公主,公主垂下了眼簾。

  「白金漢先生,請不要忘了,」太后說,「德·吉什先生在這兒作為王太弟的代表,他要向我們表示法國對我們的殷切款待,正如您向我們表示過的英國的款待一樣;因而,我們少不了要他作伴,再說,他冒著這樣的壞天氣前來迎接,對他的勇敢,我們確實也應該表示微薄的心意。」

  白金漢想要回答,可是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要不是因為他腦子裡空空如也,就是找不出字眼來表達,他竟一個音節也吐不出來,他憤然轉過身去,從旗艦上縱身跳到艇裡。

  槳手們只來得及扶住他,怕他跌倒,同時他也要儘量穩住自己,因為白金漢這一跳和所起的反沖作用,差點把艇顛翻.

  「公爵真的瘋了,」海軍司令大聲對拉烏爾說。

  「我真替公爵擔心,」布拉熱洛納回答說。

  在劃向岸邊的整個過程中,公爵目不轉睛地望著海軍司令的艦艇,他的神情就象守財奴被搶走銀箱,母親眼看女兒被強行奪走,拿她去送死那樣。可是沒有一個人對他的種種神情,對他的各種姿態和可憐巴巴的模樣有所反應。

  白金漢非常沮喪地跌坐在凳子上,兩隻手埋在頭髮裡;大艇在不知就裡的水手們的努力劃動下,乘風破浪,在海上疾馳。

  到達岸邊時他仍昏昏沉沉,要不是在海港遇到他派去作為先行官的使者,他兒乎連如何問路也不懂了。

  一到指定給他居住的寓所後,他就象阿喀琉斯①那樣足不出營。

  在白金漢上岸的那會兒,運載公主她們的艇子也離開了旗艦。

  另一條艇尾隨在後,這艇上擠滿了軍官、朝臣和熱心的朋友。

  勒阿弗爾的老百姓全城出動,爭先恐後地登上漁船、平底船和諾曼底的長駁船,搶著去迎接王族的船艇。

  要塞上鳴起了禮炮,旗艦和另外兩艘艦艇也鳴炮回禮,從冒煙的炮口飛出來雲朵似的火焰,在波濤上化成一團團輕飄飄的雲霧,很快就消融在蔚藍的天空中。

  公主踏上碼頭的臺階。樂隊奏起了歡樂的樂曲,伴隨著她的步伐,歡迎公主的到來。

  當她經過城市的中心,在她那雙嬌弱的纖腳下面,鋪著絢麗多彩的地氈,鮮豔的花朵撒了一地,德.吉什和拉烏爾避開他們的英國朋友,穿過城市迅速向指定給公主下榻的地方走去。

  「我們得走快點,」拉烏爾對德·吉什說,「因為,我對白金漢的脾氣有所瞭解,他看到了我們昨天商議決定的事,准會惹出是非來的。」

  ①阿喀琉斯:又譯阿基裡斯,希臘神話中的英雄。全身除腳踵部外,刀槍不入。在特洛伊戰爭中,他因故退出戰鬥,不肯再戰,致使戰事失利。

  「噢!不要擔心,」伯爵說,「德·瓦爾德在那裡,他是堅定不移的化身,而馬尼康是溫文爾稚的典範。」

  德·吉什也不是不賣力,只花了五分鐘他們就到了能看見市政廳的地方。

  首先使他們震驚的是廣場上聚集著好些人。

  「好呀!」德·吉什說,「看樣子我們的寓所已經蓋好啦。」

  一點不假,對著市政廳前面的廣場上搭起了八頂華麗的帳篷,頂上並列豎著法國和英國國旗。

  市政廳被帳篷包圍著,象圍著一條花花綠綠的腰帶那樣;十個年輕侍從和十來個近衛騎兵在篷帳前站崗,守護著使節們。

  這景象異常美妙,猶如仙境。

  這些臨時帳篷是在晚上搭起來的。裡裡外外用的極其瑰麗的織物,德·吉什都能在勒阿弗爾買到。這些帳篷把市政廳團團圍住,也就是說圍繞著年輕公主的住所。帳篷與帳篷之間用絲繩連接繃緊,由哨兵守衛;這樣,白金漢的計劃徹底破產了,如果說他的計劃確實是為了給他和英國人保留市政廳周圍的地方的話。

  只有一條通道通向大建築物的臺階,這條通道沒有絲織的路障攔住,而是由兩座營帳似的大帳篷把守著,兩座帳篷的門就開在這個入口處。

  這兩頂帳篷,一頂是德·吉什的,一頂是拉烏爾的,他們不在這裡時帳篷還是有人住,德·吉什的由德·瓦爾德住著,拉烏爾的由馬尼康佔據。

  在這兩頂帳篷和另外六頂帳篷周圍圍了百來個官員、顯貴和侍從,一個個都遍身綺羅,披銀繡金,打扮得光華四射,象一群嗡嗡叫的蜜蜂圍著蜂房忙得不亦樂乎。

  這些人全都腰際佩著劍,時刻準備聽從德·吉什或布拉熱洛納這兩個使團領袖向他們發出的指示。

  就在這個時候,兩個年輕人出現在通往廣場那條路上的盡頭,他們看見一個衣著極其華美的年輕爵爺縱馬奔馳,從廣場中間穿過來,他沖散聚攏在那裡看熱鬧的人群,出乎意外地看到達一大片搭起來的帳篷時,發出一陣怒吼。

  他就是白金漢,在懵懵懂懂中清醒過來的白金漢,他換上一套光彩奪目的服裝,到市政廳前來恭候公主和太后陛下的駕臨。

  在通到帳篷的入口處,衛兵攔住了他的去路,迫他勒住馬。

  白金漢怒火沖天,揚起馬鞭,但是他的手被兩名軍官抓住了。

  兩名衛兵中只有一名在場。德·瓦爾德這時候正好去市政廳執行德·吉什吩咐的幾項命令。

  白金漢在吵鬧時,馬尼康正懶洋洋地躺在兩頂帳篷之一的門口的坐墊上,聽見聲音,他象往常那樣沒精打采地爬起身來,吵鬧聲仍在繼續,他於是走到窗簾旁邊。

  「發生了什麼事?」他溫文爾雅地說,「是誰在大吵大鬧?」

  恰巧在他開口講這話時,吵聲也停息了,因而,儘管他講得慢條斯理,聲調柔和,但大家卻都聽見了他的問話。

  白金漢轉過身來,看著這瘦長條子、臉上沒有表情的問話人。

  也許是因為馬尼康貌不驚人,以及正如我們說過的那樣,他又衣著簡樸,不受人尊敬,白金漢才傲慢地問:

  「您是誰,先生?」

  馬尼康倚在一個鐵塔似的近衛騎兵臂上,這個騎兵站得筆直,象教堂的支柱,馬尼康用不動聲色的語氣反問道:

  「您是誰呢,先生?」

  「我,我是白金漢公爵大人。我有事,把市政廳周圍的房子全都包下來了;因而,這些房子都得由我支配,我租下這些房子是為了保留能暢通無阻地通往市政廳的權利,您沒有權阻攔我的通道。」

  「可是,誰阻攔您通行了,先生?」馬尼康問道。

  「難道不是您的哨兵嗎?」

  「那是因為您想騎馬經過,而命令規定只准行人通過呀。」

  「除了我之外,誰也無權在這裡下什麼命令,」白金漢說。

  「先生,這是怎麼回事?」馬尼康用柔和的聲音說,「請您行行好,給我說清楚一點兒。」

  「因為,正象我跟您說過的那樣,我已把廣場上的房子全都租下來了。」

  「這一點,我們很清楚,留給我們的只有廣場。」

  「這您可就錯啦,先生,象這裡的房子一樣,廣場也是我的。」

  「噢!對不起,先生,怕是您搞錯了吧,在我們國家,人們說,大路是國王的;那麼,廣場也是國王陛下的;而我們是國王陛下的使臣,廣場也就是我們的了。」

  「我早已請問過,您是哪一位先生?」白金漢叫嚷著問,對話者的冷靜惹得他沉不住氣了。

  「人們叫我馬尼康,」年輕人用風吹豎琴般的、又甜蜜又悅耳的聲調回答。

  白金漢蔑視地聳聳肩。

  「總之,」他說,「在我租下市政廳周圍的那些房子時,廣場是空的,現在這些破棚阻礙了我的視線,快給我拆走。」

  聽到這番話,人群中傳出了低沉而帶有憤懣的嘀咕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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