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杜拉斯 > 勞兒之劫 | 上頁 下頁


  一個有了些年紀的女人

  晨曦既至,夜色退盡的時候,塔佳娜注意到他們都老了許多。儘管麥克·理查遜比這個女人年輕,但他也達到了她的年紀並且他們三個——還有勞兒——一起長了許多年紀,有幾百歲,長到了沉眠在瘋人身上的那種年紀。

  在這同一個時辰,他們一邊跳著舞,一邊說了話,幾句話。舞曲間歇,他們繼續完全沉默,並排站著,與眾人保持距離,一成不變的距離。除了他們的手在跳舞時交合在一起外,他們沒有比初次相見時更接近。

  勞兒一直待在事件發生、安娜-瑪麗·斯特雷特進門時她所處的地方,在酒吧的綠色植物後面。

  塔佳娜,她最好的女友,也一直在那兒,撫摸著她放在花下的小桌子上的那只手。是的,是塔佳娜在整整一個夜晚對她做著這一友好的動作。

  黎明時分,麥克·理查遜用目光向大廳深處尋找某個人。他沒有發現勞兒。

  安娜-瑪麗·斯特雷特的女兒早就離開了。看上去,她的母親既沒有注意到她的離去,也沒有注意到她不在場內。

  勞兒大概和塔佳娜一樣,和他們一樣,都還沒有留意到事物的另外一面:隨著白日到來,一切都將結束。

  樂隊停止了演奏。舞廳看上去差不多空了。只剩下幾對舞伴,其中有他們一對。此外,在綠色植物後面,還有勞兒和這另一個年輕姑娘,塔佳娜·卡爾。他們沒有注意到樂隊停止了演奏:在樂隊本該重新演奏的時刻,他們又自動地擁在一起,沒有聽到音樂已經沒有了。正在這時候,樂師們一個一個地從他們面前走過,小提琴封閉在陰鬱的琴盒中。他們做了個讓樂師們停下來的手勢,或許要說什麼,無濟於事。

  麥克·理查遜把手放在自己額頭上,在舞廳中尋找某種永恆的標記。勞兒·瓦·施泰因的微笑就是其中的一個,但他沒有看到。

  他們默默地互相注視著,長久無語,不知該做什麼,怎樣走出這一夜。

  這時候,一個有了些年紀的女人,勞兒的母親,走進了舞廳。她一邊謾駡著他們,一邊質問他們對她的孩子做了些什麼。

  誰會把這一夜發生在T濱城娛樂場舞廳裡的事情通知了勞兒的母親呢?那不會是塔佳娜·卡爾,塔佳娜·卡爾沒有離開過勞兒·瓦·施泰因。她是自己來的嗎?

  他們在自己的周圍尋找被辱駡的人。他們沒有回答。

  當母親在綠色植物後面發現她的孩子時,空寂的大廳裡響起混雜著抱怨和關切的聲音。

  當母親來到勞兒身旁碰到她時,勞兒終於鬆開了手中的桌子。此時此刻她只意識到一個結局顯現出來,不過是模糊地意識到,還不能明確區分會是哪一種結局。母親在他們和她之間的屏障是這個結局的前兆。她用手,非常有力地,將之掀翻在地。抱怨和關切混雜的聲音停了下來。

  勞兒第一次叫喊。這時,一些手重新落到了她肩膀周圍。她當然辨識不出都是誰的手。她避免自己的臉被任何人觸碰。

  他們開始移動,向著牆走去,尋找著想像中的大門。黎明在廳裡廳外都是一樣的昏暗。他們終於找到了真正的大門的方向,開始非常緩慢地朝那個方向走去。

  勞兒不停地叫喊出一些合乎理性的東西:時間還早,夏令時弄錯了。她懇求麥克·理查遜相信她。但是,因為他們繼續往前走——人們試圖阻止她跟去,可她還是掙脫了——她向門口跑去,一頭撞到了門板上。大門,鉚在地上,一動不動。

  他們低垂著眼睛從她面前走過。安娜-瑪麗·斯特雷特開始往下走去,然後是他,麥克·理查遜。勞兒用目光追隨著他們穿過花園。到她看不見他們時,她摔倒在地,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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