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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六


  不幸得很,外表上隨便從哪一方面看來,這種計劃正是尤金所喜愛的,雖然他已經忙得不可開交了。美觀和華麗藝術化地配合起來,最使他感興趣。他早就想到很可以在紐約附近辦一個規模宏大的避暑勝地,有旅館、娛樂場、寶塔、住宅區、俱樂部和一條沿海的寬闊的木板或石板便道,或者還有一所能夠勝過蒙得加羅的賭場。他跟安琪拉到過棕櫚灘,老波因特康弗特,弗吉尼亞溫泉,紐波特,薛爾忒島,大西洋城,塔克齊多等地;他現在對於美觀和奢華的看法跟以前比起來,是提高了不知多少倍。他很喜歡老波因特康弗特的張伯倫旅館內部的裝飾和棕櫚灘的皇家潘絲安娜旅館。他曾經用欣賞美術的眼光去研究大西洋城和其他地方旅館的特色。他早想過,也許在格雷夫森德灣附近大西洋海岸上可以弄一小塊地,包括小島,河道或內陸溪流,一片很好的沙灘,兩、三所大旅館,以及一所有跳舞廳、飯廳和賭場的娛樂場,再按新計劃鋪一條沿海的石板或水泥大路,在這一切後面,也就是在海洋和島嶼之間,建造一座華麗的海濱城市,那兒的地皮就會賣得很貴,只有富豪才可以住在那兒。他所想到的東西非常美妙,一定可以把他最近遇到的所有顯著的愛好玩樂的人都吸引到那兒去,只要能使他們知道有這麼一個地方那麼華麗,那麼高貴(就金錢方面講),那末他們就會趨之若鶩了。

  「只要能配合愛好奢華的公眾的胃口,沒有東西比奢侈品更有利可圖了,」科爾法克斯有一次對他說;他很相信這句話。他根據自己新近所看到的一切來判斷這句至理名言。人們的確花費無數的錢來謀取自身的舒適。他看到人們花上千百萬塊錢來建造只有少數人看得到的花園、草地、小徑、亭榭、陽臺等等。在聖路易,他還看到一處摹仿塔耶·馬哈爾①的陵墓,四周草地下面安置了暖氣設備,使那兒陳列的花草可以四季如春地盛開。他決沒有料到他會也有份,可是他的腦筋就喜歡花在這類事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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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印度王傑翰在亞格剌為紀念他的愛妻所建造的白大理石陵墓,全部工程用了二萬多人,花了二十年以上的時間才完成。

  溫菲爾德這會兒很懇切地來找他商量的事情是夠簡單的。溫菲爾德聽說尤金掙了很不少錢,他的薪水每年有二萬五千塊,或者還不止此數,他已經買了一些房產、地皮和很好的股票,所以他想到(任何人都會這樣想),尤金也許可以對某種地產投機分擔一部分投資,尤其是如果他看得出將來一定可以大賺錢的話。溫菲爾德的主意是這樣:他要組織一家公司,叫做海島開發公司,資本為一千萬元,開辦時先收二、三十萬。對於這一筆錢,先發一百萬元的股票,或是每股發給五張一百元的股票。那就是說,誰交出一百塊的現錢,就可以拿到三份普通股和兩份優先股,票面都是一百元,利息是百分之八。這個比例要繼續到公司裡存有二十萬元現款才為止。以後加入的人就只能拿到兩份普通股和一份優先股,直到公司招滿了一百萬現款為止。然後,股票就按票面價格出售,如果情形許可,還可以賣得比票面高點兒。

  最初的二十萬塊錢就用來替公司買一塊一半是島嶼一半是沼澤的荒地。這塊地現在是溫菲爾德的,在格雷夫森德灣那一邊,臨著大西洋,那兒有一片綿延大約三英里的極出色的、幽美起伏的白沙灘。這一來,溫菲爾德的這塊價值六萬塊錢、可是目前卻賣不掉的地皮就可以脫手,同時還使他在新公司裡保有相當的股權。為了保障自己的利益,他還要公司把這塊地連以後在上面可能設置的種種改良設備全部抵押給他。在這塊地的西端——就是背海的那一面——有一個很好的港灣,雖然不深,卻通往一些錯綜複雜的河流,其間有九個小島。這些水道經過挖掘之後,很可以供遊艇和各種小船行駛。溫菲爾德還想出來,第一步把挖起來的泥沙用來填平河流和海灘之間的潮濕的低地,使它全變成乾燥、值錢的高地。第二步就是擬定一個改良和美化的計劃。就是為了這個,他要來跟尤金談談。

  第三章

  這件事情安排起來並不困難。溫菲爾德還沒有說完十句話,尤金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塊地我也知道一點兒,」他說,一面研究著溫菲爾德擬好的一張小草圖。「我跟科爾法克斯和一些別人上那兒去打過野鴨。那是一片很好的地產,毫無問題。他們要賣多少錢?」

  「實際上,那已經是我的了,」溫菲爾德說。「五年前,我花了六萬塊錢買下的。那時候,它還是一大片無法下腳的沼澤。我一直都沒有去料理它,現在我願意照目前的價值——二十萬塊錢——把它賣給公司,同時再由公司抵押給我作為保障。然後公司就可以隨意處置那塊地了,不過我既然是董事長,對於它的發展方針,當然可以加以指導。你如果要發財,同時又拿得出五萬塊錢,那末這就是你的機會。這塊地的價值在五年內從六萬塊錢漲到二十萬。照紐約目前這樣發展下去,十年以後你想可以值多少錢?現在紐約的人口已經快有四百萬了。二十五年以後,准會有一千四、五百萬人分佈在紐約周圍二十五英里以內的這片土地上。當然啦,上那兒去,最直接的路線也要三十二英里,但是那又有什麼關係呢?長島鐵路公司一定樂意鋪一條支線通到那兒,那末那片地離紐約市區就只有不到一個鐘點的火車路程了。想想看——大西洋上最好的一處海灘,離紐約只有不到一個鐘點的火車路程!我料想可以引得長島鐵路公司董事長威爾特西先生對這塊地大感興趣的。我來找你,因為我很重視你在廣告和美術方面的意見。你參加不參加倒隨便,不過在你決定之前,我要你跟我一塊上那兒去看看。」

  尤金的股票、地皮、銀行裡暫時不用的存款,以及一、兩年內還可以積蓄下來的款子一共大約有五萬塊錢,這是他碰到需要時可以湊集起來的。他認為溫菲爾德現在是給他一個大好的機會,如果好好經營,可以使他成為一個富翁。可是他的五萬塊錢到底還是五萬塊錢,而且在他手裡。不過如果那件事情搞起來(要是靠得住的話),那他就永遠用不著擔心職業的問題,也用不著為維持目前的社會地位發愁了。這種投資真說不準有多大發展,它的可能性太大啦。據溫菲爾德說,他自己預料結果可以收回六百萬到八百萬塊錢。他還準備向那兒開辦的一些旅館、娛樂場和其他事業投資,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出來,一旦這塊地皮把水抽幹,設計就緒,一塊最小的地——一百平方英尺——賣起來都會值三千到一萬五千塊錢。那些供作俱樂部或建造房屋用的島嶼,都能得到很可觀的收入。想想看,光是租給遊船俱樂部的租金就是多麼大一筆數目!所有的地都是公司的產業。

  「假如我有這筆資金,我就自己來開發這塊地了,」溫菲爾德說,「但是我想大規模地幹,而我又沒有這筆資金。我要把它變成我和其他有關人士的紀念碑。我願意跟現在參加的人按同樣的條件一起來試試看。為了證明我對這件事的信心,我將要在一股升四股的基礎上儘量買進股票。你跟別人也可以這樣。你以為怎樣?」

  「這主意太好啦,」尤金說。「這就象我多年來的夢想忽然變成了事實一樣。我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然而我又知道這是真的,我知道你會辦成的,就象你在這兒把它畫成草圖一樣。不過在你設計的時候,你得非常小心。這是你一生中最好的機會,所以千萬不要犯錯誤!讓我們有一個真正、幽美、理想的避暑勝地。」

  「這正是我的意思,」溫菲爾德說,「所以我來找你談。我要你參加,因為我知道你能夠提出寶貴的意見。你可以幫我好好設計,同時用最合適的方式來做廣告。」

  他們這樣討論一個又一個細節,到了後來,尤金便顧不得開初的謹慎了,因為他看到他的夢想在這個計劃中實現了。在這計劃裡投資五萬塊錢就可以拿到兩千五百股——一千優先股和一千五百普通股——全部票面價值二十五萬元,有這塊頭等的地皮作為保障,還有什麼問題呢!想想看,二十五萬元——就是一百萬的四分之一——由於地價的自然增值,這也許就可以把他帶進百萬富翁的行列裡去。溫菲爾德急於要他來設計,他的才幹可以有個用武之地。這樣,他不但有機會跟紐約一個最出色的地產經紀人接觸,並且還能接觸到對這個投機事業極感興趣的一大批商業界的金融家。溫菲爾德隨意地談到一群建築師、營造商、鐵路公司高級人員和建築工程公司的董事等,他們為了將來經營的機會,都會買這種股票的;他還談到要拉攏各種關係,這將來對公司都有好處,並且可以替公司省掉幾百萬元的支出。例如長島鐵路公司就會花二十萬塊錢去延長那條路線,而海島公司卻一個子兒也不用花,可是等到那兒佈置竣工,可以招待遊客時,這條鐵路就會把成千成萬愛好美景的人載到那兒去。那兒所要建造的旅館也是這情形。每一項東西都會替其他的事業帶來生意。公司只要把地租給開旅館的人。他們就會按照海島公司的計劃和章程去建造的。真正的支出只是修建馬路、陰溝、人行道,裝置電燈、自來水,種植樹木和鋪設那條有混凝土裝飾的一百英尺寬的海濱木板走廊,那條走廊將是世界上最美的海邊逍遙之地。不過這些東西可以按部就班地慢慢佈置。

  這幅美景在尤金的腦海裡顯現出來。這是一個宏大的幻象。「我沒有多大把握,」他謹慎地說。「這是個偉大的計劃,不過我的經濟力量也許還不夠。我要考慮一下。我倒很高興跟你一塊兒上那兒去看一次。」

  溫菲爾德看出來尤金已經給迷住了。等他把全部計劃制訂好以後,要把他套進來是夠容易的。尤金是那種人,他會在那兒造一所房子,夏天住到那兒去。他還會引得許多別的朋友對這個計劃感興趣。在他們分手時,溫菲爾德感覺到他把這件事開頭辦得很好,他也的確沒有錯。

  尤金回去跟安琪拉商量了一下這件事——這是他對這類事情的一個辦法——她總是有點兒猶豫不決,可是又不完全反對。安琪拉相當謹慎,但是沒有什麼商業眼光,她不能確切地告訴他應該怎麼辦。到那會兒為止,他的判斷,或者不如說是他的行動顯然是很正確的。他沒有走錯路。顯而易見,他的成功是因為他是一個得力的助手,而不是因為他生來是一個領導人物。

  「這要你自己去決定,尤金,」安琪拉最後說。「我可不知道。看起來這倒很不錯。你當然不想一輩子替科爾法克斯先生工作,並且象你說的,他們已經在跟你為難,你得準備一個退路。假如你現在要回到藝術工作上去,我們實際上也能夠過活。」

  尤金微微笑笑。「我的藝術。我的可憐的藝術!現在都不知道丟到哪兒去了。」

  「你用不著怎樣練習。你說畫就能畫。我曾讓你放棄掉它,有時候覺得很懊惱。現在我們日子過得比較好些,可是你的工作卻沒有多大意義。除了錢以外,做一個成功的發行人對你有什麼益處呢?在你沒有幹這行以前,你還不是一樣有名氣,不,更有名氣。就連這會兒,知道尤金·威特拉是個藝術家的人比知道尤金·威特拉是個辦雜誌的人要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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