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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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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在情投意合的時候,尤金很快就可以跟人家交上朋友,可是他卻不喜歡胡亂地去結交一些不相干的朋友。在芝加哥,因為在美術學院裡一塊兒學畫,他結識了幾個年輕的藝術家,可是在這兒,他沒有帶什麼介紹信就來了,所以誰都不認識。他終於結交了他的鄰居腓力·蕭梅雅。他想從他那兒探聽出點兒當地的藝術生活,但是蕭梅雅沒有多大才氣,對於尤金想知道的只能說出一些無關緊要的瑣事。從他那兒,尤金稍許知道了點兒工作室的所在地和藝術界的大人物;他知道了初出道的年輕人是結成一組一組地工作。蕭梅雅前一年還參加一個這種團體,現在何以掉單了,他可沒有說。他的畫是賣給一些小雜誌社的,比尤金打交道的雜誌社稍許好點。有一件大有幫助的事,他立刻替尤金做了,他誇獎了尤金的作品。他跟以前的有些人一樣,在尤金的藝術上,看出了一點特出的地方,他細看了他的每一件作品,有一天,他向尤金出了一個主意,這打開了尤金給雜誌工作的一帆風順的生涯。尤金正在畫一幅街景——這是他無事可做的時候,常常做的一件工作。蕭梅雅閒蕩進來,看著他揮毫。他正在畫東區①的一大群女工六點鐘後湧下各街道的景象。有大廈的黑暗牆壁,有一兩盞閃爍的煤氣燈,還有一些點著黃燈的櫥窗和許多遮蔽著的、半現的臉孔——畫中簡潔地勾勒出人物和躍動的生活。 -------- ①東區,紐約市的貧民區。 「嘿,」蕭梅雅看到一處時說,「我覺得這看上去就像是真的。我瞧見過一群這樣的人。」 「是嗎?」尤金回答。 「你可以找一家雜誌用它作卷首插圖。你幹嗎不拿它去向《真理》試一下呢?」 《真理》是一份週刊。尤金和西部的許多人都非常喜歡這份雜誌,因為它每星期有一張占兩頁的彩色插畫,有時就採用這種性質的景致。不知怎麼,當他茫無所依的時候,他老需要一個這樣的推動力來使他採取行動。因為蕭梅雅的這句話,他更熱情地畫了起來,畫完以後,決定把它拿到《真理》雜誌社去。美術主任一看就很合意,不過他什麼都沒有說,只把它拿進去給編輯看。 「這兒有一張畫,我覺得可以算是個新發現。」 他很得意地把畫放在編輯的桌子上。 「嘿,」編輯放下一份稿子說,「真是好畫,對嗎?誰畫的?」 「一個姓威特拉的青年,他剛跑到這兒來。我覺得他樣子倒還不錯。」 「嘿,」編輯又說下去,「瞧後面那兒的一些人臉!怎麼樣? 有點叫我想起多蕾作品裡的人群——挺不錯,對嗎?」 「挺好,」美術主任應和著。「我認為假如他不遭到什麼事,他是個大有希望的人。我們應該叫他畫幾幅主要的插畫。」 「這一張他要多少錢?」 「哦,他不知道。他簡直什麼價錢都賣。我給他七十五塊錢。」 「可以,」在美術主任拿下這張畫的時候,編輯說。「他倒有點新玩意兒。你應當拉住他。」 「好的,」他的同事回答。「他還年輕,用不著過分去鼓勵。」 他走出去,放下一副嚴肅的臉孔。 「我倒還喜歡這一張,」他說。「我們或許可以有地位來刊登它。你留下住址,我停兩天寄張支票給你,好嗎?」 尤金留下了住址。他的心在胸膛裡愉快地撲撲跳著。他壓根兒沒有想到價格,事實上,他根本就沒有想到。他心裡所想到的只是,這張畫成了一幅占兩頁的插畫了。那末他畢竟真賣掉了一張,而且是賣給《真理》的!現在,他可以老實說,自己有了相當的進展。現在,他可以寫信去告訴安琪拉了。等畫印出來的時候,他可以寄幾份給她。此後,他真可以有件事來誇耀一下,而最妙的是,他現在知道他可以畫街景了。 他出來,走到外面街道上,踏的仿佛不是灰石板人行道,而是空氣。他昂起頭,深深地呼吸。他想到自己可以畫的其他類似的景致。他的夢想正在實現。他,尤金·威特拉,是《真理》上一幅占兩頁的插畫的畫家!他已經幻想出一連串的畫來——所有他以前夢想到的。他想跑去告訴蕭梅雅——請他好好吃上一頓。儘管他是個普通的窮酸,他幾乎喜歡上了他——因為他勸他做了一件該做的事。 「噯,蕭梅雅,」他說,一面把頭伸進那位「名士」的房門裡去,「今兒晚上跟我一塊兒吃飯。《真理》接受了那張畫。」 「那真好,」他的鄰居說,絲毫沒有妒嫉的意思。「呃,我真高興。我知道他們會喜歡那張畫的。」 尤金真哭得出來。可憐的蕭梅雅!他不是個好藝術家,可是他的心腸真好。他一定永遠不忘記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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