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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五


  「你覺得他也許就這樣有點兒瘋瘋癲癲了,是吧?」傑夫森插了一句說。

  「哦,很可能——他心裡亂了,恍恍惚惚,有點兒精神錯亂了——你也知道,照紐約人的說法,是腦病暴發了。不過,他呀,當然羅,還在為另一個姑娘心肝欲裂哩。是啊,我覺得,他在牢房裡哭,十之八九就是為了她。知道吧,我進去看他的時候,他正在哭,哭得好象心都快要碎了似的。」

  貝爾納普若有所思地搔了一下右耳朵。「不過,不管怎麼說,這一切把他思想都給搞糊塗了——這種說法,當然是有點道理——因為一方面,奧爾登這個姑娘逼他跟她結婚,而與此同時,另一個姑娘卻又樂意嫁給他。這我很瞭解。我自己就碰到過這樣的困境。」說到這兒,他頓住了一會兒,再把那件事講給傑夫森聽。「順便提一下,」貝爾納普接著說,「他說過,我們不妨把六月十八日或十九日《時代聯合報》找來,看看另一對戀人雙雙溺死的新聞。」

  「那敢情好,」傑夫森回答說。「我這就找去。」「我希望你明天,」貝爾納普繼續說道。「跟我一塊上那兒去,看看你對此人有什麼印象。我就在那兒旁觀,看看他是不是也同樣把這一切都告訴你。我希望能聽聽你對他的個人看法。」

  「這當然沒有問題,」傑夫森乾脆利索地說。

  轉天,貝爾納普和傑夫森一塊去監獄看克萊德。傑夫森跟他談過了以後,又在暗自琢磨他所講的離奇故事。即使在這時,他依然不能肯定:克萊德是真的象他自己所說的並非故意砸了羅伯達,或者還是故意的。因為,如果不是故意的,那他隨後怎麼會泅水遊到別處去,讓她活活地淹死呢?這件事連他傑夫森都難以相信,因此,要陪審團相信,顯然就難上加難了。

  這時,貝爾納普卻提出了一個論點,說可能當時克萊德精神錯亂、神志不清,因此,他便依照《時代聯合報》上報道的辦法幹了起來。當然,這一點也可能確實如此,不過,至少從傑夫森個人觀點來看,現在克萊德還是相當聰明,相當理智。傑夫森認為,克萊德要比貝爾納普想像中的這個人更心狠、更狡猾——這種狡猾自然已被他那種溫文爾雅、富有魅力的舉止談吐所掩飾,因而使人們禁不住都喜歡他。可是,克萊德同傑夫森交談時遠不如對待貝爾納普那麼樂意,那麼信任——因此這種態度一開頭就不能博得傑夫森對他的同情。不過,傑夫森的那種堅決,認真作風,卻很快讓克萊德相信,他的案子已引起了傑夫森那種如果說不是易動感情便是出於職業上的興趣。過了半晌,他開始估摸:這個年紀較輕的人,說不定更能替他效力,因此,他寄予傑夫森的期望甚至超過了對貝爾納普的期望。

  「當然,你也明白,奧爾登小姐寫給你的那些信,是非常有力的證據,是吧?」傑夫森聽完克萊德又念叨了一遍自己的事之後說。

  「是的,先生。」

  「那些信讓每一個不瞭解全部底細的人看了,一定會覺得很慘。因此,這很可能使任何一個陪審團都會對你產生反感,特別是把那些信跟芬奇利小姐寫給你的信放在一起,進行對比。」

  「是的,我想那些信也許對我是不利的,」克萊德回答說。「不過,要知道她並非總是那樣的。只是在她碰到麻煩,我又要求她放我走的時候,她才那麼寫的。」

  「我知道。這個我知道。這個問題我們還得考慮一下,如果可能的話,說不定我們要在開庭時提出來。要是有什麼辦法在開庭時不提到那些信就好了,」他掉過頭來,先是對貝爾納普,接著又對克萊德說,「不過,現在我要問你的是——你跟她接近差不多有一年光景,是吧?」

  「是的。」

  「你跟她在一起將近一年的時間裡,或是在這以前,她在什麼地方跟哪一個年輕人還有過交往,或者說甚至非常密切——我這是說,根據你所瞭解的情況談談?」

  克萊德現在才明白,不管是任何一種想法,或是任何一種花招,只要傑夫森覺得有可能成為一個逃脫法網的藉口,他就會毫不畏懼、一本正經地把它提出來的。殊不知克萊德聽了上述這個暗示,不但沒有喜形於色,說實話,反而讓他大吃一驚。多麼卑鄙下流,竟然想對羅伯達及其人品編造這一類謊話!他對類似這樣的弄虛作假的勾當,既不能,也不願作出任何提示。於是,他回答說:

  「不,先生。我從來沒聽說過她還跟其他什麼人有交往。實話實說,這種事我知道她從來是沒有的。」

  「好極了!這樣也就明確了,」傑夫森搶先說了。「根據她的那些信,我斷定你說的是實話。不過,我們還得把全部事實瞭解清楚。萬一發現還有什麼別人的話,那事情恐怕就會完全變了樣。」

  至此,克萊德簡直還鬧不明白,傑夫森是不是真的有意讓他領會到上述這個點子很有價值。可是,不管怎麼說,他還是認為自己甚至不應該有這種想法的。但他心裡卻在尋思:只要這個人能想出如何真正有力地為我辯護的方案來就好了!看來他是夠機靈的。

  「那末,好吧,」傑夫森接下去說,聽他的語調還是那麼嚴峻,好象繼續在搜索似的,克萊德覺得,簡直連一點兒同情或是憐憫心也都沒有。「還有一點事我要問你。打從你認識她以來,不管是在你跟她來往密切之前或是之後,她有沒有給你寫過內容卑鄙、語多譏諷,或是提出任何要求、進行恐嚇的信?」「沒有,先生,我可不記得她寫過這類信,」克萊德回答說。「事實上,我知道她從沒有寫過。不,她從沒有寫過,先生。也許除了最後幾封信——那最後一封信。」

  「我說,好象你從來沒有給她寫過信,是吧?」

  「沒有,先生,我從來沒有給她寫過信。」

  「為什麼呢?」

  「哦,她是跟我一塊在廠裡的,你明白了吧。再說,最後她回老家去了,我就害怕給她寫信。」

  「啊,我可明白了。」

  這時克萊德才開始指出,而且也是相當實在地說,有時羅伯達可能遠不是那麼溫順聽話的——事實上,她是非常堅決、甚至倔強得很。儘管他向她進行解釋,說現在她逼著他要立時跟她結婚,會把他的社會地位和整個前程全都斷送了,可她一點兒也不理會。甚至連克萊德表明願意一面工作,一面贍養她,她也一點兒都不理會——她這種態度,據他現在說法,乃是引起所有一切災難的原因——然而,芬奇利小姐(說到這兒,他的語調裡充滿了崇敬和興奮的勁兒,傑夫森也馬上發覺了),卻願意為他奉獻一切。

  「這麼說來,你是真的很愛芬奇利小姐,是吧?」

  「是的,先生。」

  「打從你同芬奇利小姐見面以後,你就再也不疼愛羅伯達了,是吧?」

  「是的,是的。我實在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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