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西奧多·德萊塞 > 嘉莉妹妹 | 上頁 下頁 |
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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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邊笑一邊說話的時候,心裡一直在想,高興得幾乎得意忘形,而杜洛埃卻一無所覺。他沒有能力分析像赫斯渥這樣一個人的眼光和氣度。他站在那裡微笑著,接受了邀請,而他的朋友卻以老鷹的眼光打量著他。 這出特別錯綜複雜的喜劇裡的主人公,當時卻並沒有想到他們兩人。她正忙於使自己的思想、感情適應新的環境,並沒有為他們兩人感到煩惱和痛苦的危險。那天晚上,杜洛埃看見她在鏡子面前梳妝打扮。「嘉德,」他一邊說,一邊拉住了她,「我覺得你神氣起來了。」「一點也不,」她含笑反駁。「不錯,你真是俏麗,」他說下去,伸手摟住了她。「穿上你那件海軍藍的衣裳,我帶你去看戲。」「哦,我已經答應了海爾太太今晚一同去看展覽會①,」她抱歉地回答。「你已經答應了,」他說,心不在焉地考慮著這個情況。「我可不想去看。」「哦,我也說不上,」嘉莉回答,拿不定主意,但是並不表示要為他而背約。 ① 這是在州際工業展覽大廈展出的長期展覽會,陳列著現代繪畫、雕刻作品,每年秋季還展出紡織品、婦女用品及機製品等等。 正當這時,響起了敲門聲,女僕送進一封信來。 「說是要等回音的,」她說明。 「這是赫斯渥寫來的,」杜洛埃在拆信時看到信上的筆跡,這麼說。 「請你們兩位今天晚上來和我一同看喬·傑斐遜的演出,」信裡有這麼幾句話,「由我做東,這是我們前幾天說定的。務請光臨。」 「那末,我們怎麼答覆?」杜洛埃天真地問,而嘉莉滿心只想答應。 「還是你決定吧,查利,」她含蓄地說。 「我想,倘使你能取消跟樓上那人的約會,我們還是去的好,」杜洛埃說。 「啊,我可以去取消的,」嘉莉不假思索地回答。 當嘉莉去換衣服的時候,杜洛埃拿出信箋來寫回信。她自己也說不出為什麼這剛送來的邀請信使她這麼感興趣。 「我要不要把頭髮梳得和昨天一樣?」她手上搭著幾件衣服走出來,問道。 「好,好呀,」他高興地回答。 她看到他一無所感,心裡一輕鬆。她並不以為自己願意去是因為赫斯渥對她有什麼吸引力。好像是赫斯渥、杜洛埃和她自己三個人在一起時比過去的什麼事情都有趣些。她精心地打扮了一番,他們向樓上道了歉,就出發了。 「我說,」當他們走進戲院的門廳時,赫斯渥說,「今天晚上我們真出落得漂亮極了。」 嘉莉在他表示賞識的目光之下,有些兒心慌意亂。 「過來吧,」他說,帶著他們穿過休息室,走進劇場。 如果說真有花花世界的話,這裡就是。這裡真是體現了老話所說的「一塵不染」。 「你看過傑斐遜的戲嗎?」他在包廂裡向嘉莉俯過身去,問道。 「從來沒有看過,」她回答。 「他是個有趣的演員,很有趣,」他說下去,說的是這種人所知道的一般的讚美話。他打發杜洛埃去拿節目單,然後和嘉莉談他聽說的有關傑斐遜的事。嘉莉真是說不出的高興,劇場的環境、包廂裡的陳設和他伴侶的風度確實使她陶醉了。他們的目光有幾次無意中相遇,於是有這麼一股她從未體會過的感情注入了她的眼睛。她當時說不出道理來,因為在下一次瞥視或手勢中,又好像帶著無所謂的意味,只不過還夾雜著一些萬分親切的殷勤而已。 杜洛埃也參加談話,但是相形之下,顯得幾乎很遲鈍。赫斯渥對他們兩個都應酬著,這時有種看法打進了嘉莉的心裡,就是這個人要高人一等。她本能地覺得他更堅強,更優越,同時又是那麼平易近人。到第三幕的末了,她明確地認為杜洛埃只不過是一個好心的傢伙,除此以外,缺點不少。在這強烈的對比之下,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一直在下降。 「我過得愉快極了,」等戲演完了,他們走出來的時候,嘉莉說。 「是啊,確實如此,」杜洛埃補上一句,他壓根兒不覺得已經進行了一場較量,而他的防禦力量削弱了。他像是個中國皇帝,高高在上,自以為了不得,卻不知道他最好的行省正在被人奪走。 「是的,你們讓我度過了一個愉快的晚上,」赫斯渥回答。「再見。」 他握住了嘉莉的纖手,有一股可以感覺到的熱流從一個傳給了另一個。 「我疲倦死了,」嘉莉在街車上靠在椅背上,當杜洛埃開口要講話的時候,她說。 「好吧,你休息一會兒,我去抽一支煙,」他說著,站起身來,然後愚蠢地走到街車前端的平臺上,就這樣聽之任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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