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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一


  第五十章

  我的雙手當夜就換過兩次繃帶,一早起來又換了一次。我的左臂從手直到胳膊肘這部分燒傷得很嚴重,上半部分傷勢則比較輕,可是整個臂膀都很痛;不過當時的火勢朝這個方向發展得很猛,沒有造成更大損傷,倒是不幸中之大幸。我的右手不像左手燒傷得那麼厲害,幾個手指都能夠活動。當然,右手也纏上了繃帶,不過比起左手和左臂來卻是方便得多了。整個左臂因為用繃帶吊著,大衣只能像個斗篷似的披著,松松地搭在肩上,在脖子裡紮了一下。我的頭髮也著了火,幸好沒有傷到頭臉。

  赫伯特專程去漢莫史密斯看望了他的父親後,便趕回我們住的地方,誠心誠意地整天侍奉著我。他是最好心腸的護士,非常按時地解下我的繃帶,把它泡在準備好的清涼藥水浸液中,然後再替我包紮好,非常耐心,動作非常輕柔,使我深深地感激他。

  起先,我安靜地躺在沙發上,發現要想擺脫大腦中出現的明亮火光,是十分困難的,甚至可以說是不可能的。我大腦中總是不斷地出現人們的奔跑聲、吵鬧聲、迎面撲來的刺鼻的燒焦氣味。只要我一打盹兒,就會被郝維仙小姐的呼叫聲驚醒,好像她正向著我奔來,頭上躥起高高的火焰。這種心靈中升起的痛苦比所經受的任何肉體上的痛苦要難熬得多。赫伯特一看到我這種情況,便盡最大的努力來控制我的注意力。

  我們兩人中誰都不提起那條小船,但是我們都在想到船。顯而易見,我們雖然嘴上避開這個主題,但是我們卻無須簽約而一致同意要使我的雙手恢復其功能,最好是能在幾個小時之內恢復,而不能拖上幾個星期。

  我看到赫伯特的時候,第一個問題就是問他河濱的那個人是否一切都好!他的回答是肯定的,態度也表現出十分的把握,而且看上去心情愉快,僅此足夠,不必再談論下去了。一直到白天慢慢地消逝,等到赫伯特給我換繃帶已不能依靠天光,只有借用爐火的光才行時,他才又不自覺地提到上面那件事情。

  「漢德爾,昨晚我和普魯威斯坐在一起消磨了兩個小時。」

  「克拉娜到哪裡去了呢?」

  「不要談這個可愛的小東西了!」赫伯特答道,「她整夜都上上下下為了那個凶神打轉轉。只要她一離開,他就拼命地敲地板。我看他不會再活多久了。他一會兒要朗姆酒加胡椒,一會又要胡椒加朗姆酒,我看他敲樓板的機會也不會多了。」

  「赫伯特,到那時你們就該結婚了?」

  「如果不結婚,我又該把這個可愛的小東西怎麼辦?你把臂膀放在沙發背上,我的老兄。我就坐在這裡,給你把繃帶解下來。你不會有什麼感覺,等我全部揭下來時你都不會發覺。我剛才正談到普魯威斯,漢德爾,他現在的脾氣可改進多了呢,你知道嗎?」

  「我早就對你說過,上次我看到他時就發現他溫和得多了。」

  「你的確說過。他真的溫和多了。昨天晚上他談了很多,又告訴了我更多的關於他個人的經歷。你記得上次他提到過有一個女人給他帶來麻煩,但他一提到就不再講下去了嗎?——我弄疼了你嗎?」

  他的話使我猛驚了一下,倒不是他解繃帶時弄疼了我。

  「赫伯特,我已經忘掉這件事了,你現在一談起,我就想起來是有這回事。」

  「好吧!這次他又提到他經歷中的這件事,這段經歷在他一生中是很狂亂的。我給你講講好不好?否則你會心煩的。」

  「你一定要講清楚,一個字也不能少。」

  赫伯特俯下身子,離我很近,仔細地看著我,仿佛我的答話過分匆忙,又顯得焦急,他幾乎應付不過來似的。他摸了一下我的頭,說道:「你的頭腦清醒嗎?」

  「十分清醒,」我說道,「告訴我普魯威斯所說的話,親愛的赫伯特。」

  赫伯特說道:「看來這條繃帶倒是挺不錯的,現在來換上這條清涼的——一開始要注意,它會使你冷得縮回膀子,我親愛的老朋友,不是嗎?不過一會兒你就會感到舒服的。那個女人似乎是一個年輕的女人,一個喜歡爭風吃醋的女人,一個愛報復的女人;漢德爾,她的報復心可重呢,可以說達到登峰造極的程度。」

  「登峰造極到什麼程度?」

  「殺人。把繃帶紮在你皮膚的敏感地方,你嫌涼嗎?」

  「一點兒不感到涼。她是怎麼樣殺人的?她殺的又是誰?」

  「其實從其行為上看,並不能構成如此可怕的罪名,」赫伯特說道,「不過她確實為此事而受審。賈格斯先生為她辯護,也正是這次辯護使賈格斯先生出人頭地,使普魯威斯第一次知道他的大名。被害者是一位比她更有力氣的人,她們兩人發生了一場打鬥,是在一間牲畜棚裡。誰先動手打人,是否打得公平,或者是否打得不公平,這些都值得懷疑。不過打的結果是不容懷疑的,人們發現被害者是被雙手掐死的。」

  「這個女人被定罪了嗎?」

  「沒有定罪,她被無罪釋放——我可憐的漢德爾,我碰疼了你嗎?」

  「你的動作再柔和沒有了,赫伯特。是這樣嗎?還有呢?」

  「這位無罪釋放的女人和普魯威斯有過一個孩子,普魯威斯特別喜歡這個孩子。就在我剛才講到的那個晚上,那個她用雙手掐死她所妒忌的那個女人的晚上,她曾到普魯威斯的住處去過,發誓非要殺死這個孩子不可,因為這個孩子是歸她所有的,她要讓他永遠再也看不見這個孩子。然後,這個女人就消失了。現在你這條燒傷嚴重的臂膀已經紮好吊好了,弄得妥妥帖帖,還剩下這只右手,這就更好辦了。我寧可在弱光下給你包紮,也不能在強光下包紮,因為在弱光下,那些可怕的水泡我看不清楚,我也就會穩妥地包紮。我的老兄,你沒有感到你的呼吸有些異樣嗎?你好像呼吸加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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