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狄更斯 > 遠大前程 | 上頁 下頁
一八


  「某個人,」喬又一次謙恭地暗示說,「剛才提到的,說她要他去她那兒玩。」

  「難道她不會問彭波契克舅舅是不是能幫她找一個孩子去她那兒玩?難道彭波契克舅舅就不可能是她的房客,難道他就不可能有時,比如一個季度一次,或者半年一次,到她那兒去付房屋租金?對你多說這些也是多餘的。彭波契克舅舅到她那兒去,難道她就不會問問他,能不能幫她找一個孩子去玩玩?難道彭波契克舅舅不總是在體貼我們想到我們嗎?當然你是不會想到這些的,約瑟夫。」我姐姐用沉重的責備口吻說著(並且用了約瑟夫這個正式名字),好像他是一個最冷酷無情的外甥,「那麼,他難道不會提到這個孩子嗎?可這個孩子卻耀武揚威地站在這裡。」其實我可以鄭重聲明,我一點兒也不耀武揚威。「這個孩子,我一輩子都得心甘情願地做他的奴隸。」

  「說得好極了!」彭波契克舅舅大聲說道,「真棒!觀點明確!確實有道理!約瑟夫,現在你總該明白了吧。」

  「不,約瑟夫,」我姐姐依舊用那一種責備的口吻說道,而喬則懷著歉意似的舉起手擦了擦他的鼻子,「你不會明白的,你根本想不到其中的道理。也許你認為你明白了,然而你卻不明白,約瑟夫。因為你不瞭解,這是彭波契克舅舅,他對我們一番好意。這孩子的遠大前程就全靠他把他送到郝維仙小姐家去了,他答應今天晚上就用他的馬車把這孩子先帶到鎮上,住在他家中,明天早晨他就會親手把這孩子送到郝維仙小姐家中去。但願我主保佑!」我姐姐高聲喊著,突然用力一拉,把帽子拉掉了下來。「我只顧站著和兩個傻瓜講話,倒忘了彭波契克舅舅正等著呢,那匹馬站在門外也會感冒的,而這孩子,從頭髮直到腳底板全都是泥啊、灰啊!」

  她說完便向著我沖過來,那副架勢就像老鷹撲向小羊羔一樣,一把揪住我的頭就把我的臉按進了放在水槽中的木盆裡。我的頭正好在大水桶的龍頭下面,接著便給滿頭滿臉地塗上了肥皂,揉啊,搓啊,擦啊,拍啊,搔啊,刮啊,一直挨到我幾乎要發瘋。我不妨在這裡說明一下,我看當今的任何一位權威也沒有我更瞭解這件事了,即用一隻結婚戒指無情地在一張人的面孔上來來回回地擦,那會給面孔帶來什麼樣的後果,會擦出多少條隆起的痕跡。

  我的這一次「洗禮」完成後,便給穿上了一件乾淨的亞麻布衣服。衣服硬挺得真難受,就好像少年犯穿的麻袋服裝一樣。接著,我身上又被捆綁上一件外衣,緊得不得了,難受極了。一切完畢,我姐姐把我移交給彭波契克先生,他產然如一位行政司法長官般地正式接收了我,然後對我作了他早有準備的講演,最後說:「孩子,永遠要對所有的朋友感恩,特別是要對一手把你帶大的人們感恩!」

  「喬,再見了!」

  「皮普,老弟,願上帝保佑你!」

  在這以前我從來沒有和喬分過手,所以心中有一種特殊的感情,再加上眼睛上還留著剛才的肥皂水,一時在馬車上竟看不到天上的繁星了。然後,這些星星在天空中一個接一個地閃爍出現,卻並不能解答我心中的難題:究竟我為什麼要到郝維仙小姐家中去玩?究竟她要我到她家中玩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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