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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五


  維勒先生發表這種科學見解的時候做了不少加以證實的皺眉和晃腦袋。維勒太太看見了,她認為是在說她或對史的金斯先生或者他們兩位的壞話,正準備無休無止地發作下去,這時候,史的金斯先生用盡全力掙扎著站起來,開始發表一通有效益的演講給大家聽,特別是給塞繆爾先生聽,他用動人的字句嚴厲地要求山姆在把他投入的罪惡深淵裡小心警惕;杜絕一切虛偽和驕傲心思,並且一切事情上都要拿他(史的金斯)作榜樣,那樣的話,他遲早有可能有指望得到這樣的可慰的結果,也就是說,像他一樣,是一個最可敬的和無可責難的人,而他的一切熟人和朋友都是毫無前途地被上帝放棄的放蕩的可憐蟲;這種想法,他說,不能不給予他最大滿足。

  他進一步又要求他,首要的是避免醉酒的罪惡,他把那比做豬的污穢習慣,說那些喝在嘴裡的有毒的和害人的麻醉藥是要毀掉人的記憶的。演講到此時,這位可敬的並且長著紅鼻子的紳士異樣地語無倫次了,在他的雄辯的激昂慷慨之中來回地搖晃著,只好抓住椅背來保持直立的姿勢。

  史的金斯先生並未要求他的聽眾警戒那些假先知和卑鄙的宗教嘲諷者:這些人既沒有解釋宗教的首要的教義的常識,更沒有感受它的首要的原則的心胸,在社會上是比普通的犯罪者還危險的分子:他們必然是欺騙那些天性最軟弱的和最不明事理的人,輕侮和鄙視那應該被視為最神聖的事,並且使不少優秀宗派裡的許多善良而端正的人名譽有一部分掃了地;但是,他在椅子背上倚了好久,合著一隻眼,把另外一隻大霎而特霎,所以我們假定他是想到這一切的,不過沒有讓人知道罷了。

  演講之際,維勒太太在每一段的末尾都哭泣:同時,山姆坐在一張椅子上,把手臂擱在椅背的頂端,抱著極溫和而殷勤的態度看著說話的人,時而拋一種賞識的眼光給老紳士,他呢,開頭的時候倒很高興,到了大約一半的時候卻睡著了。

  「了不得!很妙!」山姆說,那時紅鼻子的人已經說完,戴上了他的破舊手套:所以他的手指穿出破洞,指關節也露出外面了——「非常妙。」

  「我希望這對你會有好處,塞繆爾,」維勒太太嚴肅地說。

  「我想會的,媽,」山姆答。

  「我但願我能夠希望這對你的父親也會有好處,」維勒太太說。

  「謝謝,我親愛的,」大維勒先生說。「你覺得那對你自己怎麼樣呢,我親愛的?」

  「嘲弄者!」維勒太太喊。

  「你簡直是瞎子摸黑呀!」可敬的史的金斯先生說。

  「假如我不能弄到比你的月亮光更好的光明,我的可珍貴的人呵,」大維勒先生說,「那麼很可能我會一直繼續趕夜車,直到完全離開了大路。那麼,維勒太太,假如斑馬還在馬房盡挺下去的話,我們回去的時候它就什麼也挺不住了,說不定那只安樂椅連同坐在裡面的牧師會一道翻身撞上什麼樹籬了。」

  聽了這種如果,可敬的史的金斯先生顯然特別驚恐,連忙拿起帽子和雨傘,提議立刻出發;維勒太太也同意。山姆陪他們走到看守間的大門口,於是有禮貌地告別了。

  「別了,塞繆爾,」老紳士說。

  「什麼別了?」山姆問。

  「得,那麼再會吧,」老紳士說。

  「啊,你就是指的這個啊,是嗎?」山姆說,「再會了!」

  「山姆,」維勒先生低聲說,小心地四面望望:「替我問候你的東家,告訴他,如果他把這裡的事情想通了,就通知我吧。我和一個家具匠想出一個弄他出去的方法。一架鋼琴,塞繆爾——一架鋼琴!」維勒先生說,用手背拍著兒子的胸堂,自己退後一兩步。

  「你講的是什麼?」山姆說。

  「一架鋼琴啊,塞繆爾,」維勒先生答,態度更神秘了,「他可以租一架來的;一架不能彈的,山姆。」

  「那有什麼好處呀?」山姆說。

  「讓他叫我的家具匠弄回它來,山姆,」維勒先生答。「現在你懂了沒有?」

  「不懂,」山姆答。

  「裡面沒有機器啊,」父親小聲說。「把他裝在裡面不成問題,連他的帽子和鞋子都在內,從腿中間呼吸,那是空的。準備好了到美國去的船票。美國政府決不會放棄他的,只要他們發現他有錢花,山姆。讓東家留在那裡,等巴德爾太太死掉,或者等道孫和福格受了絞刑,後面這一件事情我想是可能先發生的,山姆;然後再讓他回來,寫一部關於美國的書,那就可以把用掉的本錢都賺回來還不止了,如果他把他們痛駡個夠的話。」

  維勒先生用非常熱心的耳語聲說了他的計劃的要點;隨後,好像怕再談下去會削弱這令人心驚的消息的結果,就行了一個馬車夫的禮走掉了。

  山姆剛剛使被他的尊長的秘密消息所大為擾亂的臉孔恢復了平靜狀態,匹克威克先生就向他招呼了:

  「山姆,」那位紳士說。

  「先生,」維勒先生回答。

  「我要在監獄裡兜個圈子走走,我希望你跟著。我看見一個我們認識的犯人走過來了,山姆,」匹克威克先生說,微笑著。

  「哪一個,先生?」維勒先生問:「那個戴假髮的紳士嗎,還是那個穿長統襪的有趣的俘虜?」

  「都不是,」匹克威克先生答。「他是你的老朋友,山姆。」

  一我的朋友,先生!」維勒先生喊。

  「那位紳士你是記得很清楚的,我敢說。山姆,」匹克威克先生答,「否則,你就比我所想像的更不關心你的老朋友了,別說!一句話也別說,山姆——一個字也別說。他來了。」

  匹克威克先生說的時候,金格爾先生走來了。他看來沒有先前那麼可憐,穿著一套半新半舊的衣服,那是靠著匹克威克先生的幫助從當鋪裡賣出來的。他並且還穿著乾淨襯衫,頭髮也剪過了。可是他非常蒼白和削瘦;當他拄著一根手杖慢慢地走過來的時候,很容易看出他曾經遭到疾病和窮困的嚴重磨難,仍然非常衰弱。匹克威克先生招呼他的時候,他脫了帽子,而且看見了山姆·維勒似乎很卑屈的羞澀。

  緊跟在他後面走來的是喬伯·特拉偷先生,在他的罪惡目光裡,無論如何是找不到對伴侶缺乏忠誠和依戀的。他仍然是又襤褸又污穢,但是他的臉已經不象前幾天初遇到匹克威克先生的時候那樣的塌陷了。他對我們的仁慈的老朋友接下帽子的時候,含糊地說了些不連貫的感謝話,咕嚕著救他免於餓死什麼的。

  「得啦,得啦,」匹克威克先生,不耐煩地打斷他。「你的山姆跟在後面吧。我要和你談談,金格爾。你不扶著他能走嗎?」

  「當然,先生——不成問題——不要太快——腿發抖——頭發暈——盡兜圈子——象地震似的感覺——非常象。」

  「喂,把手臂遞給我吧,」匹克威克先生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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