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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四


  「不,不;實在沒有辦法可,」穿藍色號衣的紳士說。「我請大家注意——是對女人獻殷勤的事情——戲院裡的約會。」

  「啊,當真,」穿橘黃色絲絨褲子的紳士說。

  「是呀;真的,用名譽擔保,」穿藍色號衣的人說。「我答應了在十點半去接我們的最小的女兒,她是一個多麼難得的呱呱叫的女孩子,所以我真不忍心叫她失望。我對於在座的諸位並沒有得罪的意思呵。但是,一個女人,先生——一個女人,先生,你是拗不過的。」

  「我開始懷疑這裡面有什麼花樣了,」新來的人在山姆旁邊坐下之後,塔克爾說。「我注意過一兩次,她上下馬車的時候沉甸甸地倚在你的肩膀上。」

  「啊,真是的,真的,塔克爾,你不能這麼說呀,」穿藍色外衣的人說。「這話是不公平的。我似乎對一兩個朋友說過她是非常神聖而高尚的,她沒有什麼顯著的原因拒絕過一兩個人的求婚,不過——不,不,不,真是的,塔克爾——而且當著陌生人的面呀——那是不對的——你不能這麼說。說不得,我的好朋友,說不得!」於是那穿藍色外衣的傢伙拉拉領帶,理理頭髮,故意點點頭和皺皺眉,好像還有東西藏著,如果他高興他就可以說出來,只是為了體面而抑制著不說。

  那穿藍色衣服的人是一個淡色頭髮的、剛強的、不拘形式的僕役,有一種高傲的神氣和一張鹵莽的面孔,他一開始就引起維勒先生的特別注意;當他這樣地談論了一番之後,山姆就更想和他結識了,所以他立刻用他所特有的一貫獨立的作風和他交談起來。

  「祝你健康,先生,」山姆說,「我很歡喜你所說的話,我覺得那是非常可愛的。」

  穿藍色衣服的人聽了這話微微一笑,仿佛他聽慣了這些恭維話;但他同時也對山姆贊許地看著,說他希望和他相互認識,因為,好像一點也不用他恭維,他似乎就具有很可愛的人的素質——正是個很中他的意的人。

  「你很客氣,先生,」山姆說。「你是多麼幸運的傢伙呀!」

  「你說的是什麼呢?」穿藍色衣服的紳士問。

  「那個小姐呵,」山姆答。「她心裡清楚,她。啊,我知道嘛。」維勒先生閱了一隻眼睛,連連地搖著頭,那是一種使藍色衣服的紳士的虛榮心大為滿足的樣子。

  「恐怕你這人是一個大滑頭呵,維勒先生,」那人說。

  「不,不,」山姆說。「我把這奉送給你。比起我來,那更是你的道道兒呵,就好象瘋牛走進胡同的時候在花園圍牆裡面的一位紳士對牆外面的人說的羅。」

  「得,得,維勒先生,」穿藍衣服的紳士說,「我想她是看見過我的風度的,維勒先生。」

  「我相信那是她擺脫不了的羅,」山姆說。

  「你現在有沒有這樣的小小的故意呀,先生?」穿藍衣服的受寵若驚的紳士問,從背心口袋裡掏出一根牙籤來。

  「未必,」山姆說。「我那裡是沒有什麼女兒,不然的話,當然我就會弄上一個了。雖然如此,我倒不認為我會跟侯爵夫人以下的人去搞什麼關係。我也許會接受一個沒有爵位卻有一大筆財產的年輕女人,假如她拼命愛我的話;別人談不上。」

  「當然談不上,維勒先生,」穿藍衣服的紳士說,「人是難不倒的,你知道;我們知道,維勒先生,——我們,懂得人情世故的人——曉得一身好制服遲早總會對女人發生作用的。事實上,你我之間不妨說,這種職業所以值得做,也不過是為了這樣東西阿。」

  「正是呀,」山姆說。「是那樣的,當然羅。」

  這種推心置腹的對話進行到這裡的時候,杯子已經在各人面前擺好了,各位紳士就在酒店沒有關門之前叫了自己最歡喜的飲料。在座的人們之中最愛打扮的兩位——穿藍色的和穿橘黃色的兩位——要了「冷果汁水」,但是對於其它的人,摻了水的杜松子酒似乎是最可口的飲料。山姆稱那賣鮮貨的叫做「忘命的惡棍」,他要了一大碗五味酒——這兩件事似乎使他在那些優秀分子們的心目中大大提高了身價。

  「紳士們,」穿藍色衣服的人用十足的花花公子派頭說,「我把女士們給你們;來吧。」

  「聽呀,聽呀!」山姆說。「是年輕的太太們呀。」

  這時發出「秩序」的大叫聲,約翰·史毛卡先生以維勒先生人會的介紹人的資格要求他聽他發表一點見意,就是,他剛才所用的字眼是不適合會議習慣的。

  「是哪個字眼呀,先生?」山姆問。

  「太太們,先生,」約翰·史毛卡先生答,表示警告地皺了一下眉頭,「我們這裡不承認這種對身份的稱呼。」

  「啊,很好,」山姆說:「那末我就修改我的話,叫他們可愛的東西,假如火神爺許可我的話。」

  穿綠色花邊短褲的紳士的腦子裡產生了一種懷疑:把主席叫做「火神爺」究竟適合不適合呢?但是大家大概相信他們自己的理由勝過相信他的,所以這個問題就沒有提出來。戴翻邊帽子的人呢?呼吸急促,對山姆盯了好久,還是默然,他終於認為還是不說什麼為妙,因為怕要給自己惹來更壞的麻煩。

  沉默片刻之後,一位穿著拖到腳跟那麼長的繡花外套和護住他腿子一半的繡花背心的紳士,把他的摻水杜松子酒使勁晃了一下,經過一番很大努力之後突然站起來說,他想對大家說幾句話。於是戴翻邊帽子的人就說大家應該是很高興聽的,無論那位穿長外套的人想說什麼。

  「我現在來講講,紳士們,我覺得很尷尬,」穿長外套的人說,「因為我不幸只是一個趕馬車的,只是作為一個名譽會員來參加這種愉快的宴會,但是我覺得不能不去紳士們——如果可以的話,我該說迫不得己——來告訴大家一件我已經知道的使人苦惱的事情;這件事可以說是我每天都念念不忘的。紳士們,我們的朋友惠弗斯先生(每人都向穿橘黃色衣服的人看看),我們的朋友惠弗斯先生辭職了。」

  聽到的人全都吃驚了。每人都對旁邊坐的人臉上看看,然後又一致把目光轉向站著的馬車夫。

  「你們都大吃一驚是理所當然的羅,紳士們,」馬車夫說。「我不想解釋造成工作上的這種不可補償的損失的原因,不過我要請惠弗斯先生自己說一說,讓羡慕他的朋友們可以作個提示。」

  這建議被熱烈地贊成了,惠弗斯先生就加以解釋。他說他當然是願意繼續擔任他所辭掉的工作的。制服是極其精美豪華,那家女性們是非常和藹可親,至於職務呢,他不能不說,也並不太勞累;所要求於他的主要工作是盡可能更多注意客廳窗子外面,另外還有一位紳士和他一同擔任這種工作,那人也辭了職。他本來不願意叫大家聽那痛苦的和討厭的介紹,但是既然要求他解釋,他沒有別的辦法,只好日冒失失和明明白白地說,就是,曾經命令他吃冷的食物。

  這一表白在聽眾們胸中所喚起的憤慨是根本不可能想像的。「不要臉!」的大聲叫喊,夾雜著歎氣和嗤聲,持續了最少有一刻鐘之久。

  隨後惠弗斯先生接下去說,追溯上去,恐怕這種暴行還是由於他自己的容忍和隨和的性格招惹來的。他清楚地記得以前有一次同意了吃鹹黃油,而且,還有一次那家的人突然生病,他竟那樣地忘了自己,把一煤鬥的煤扛到三層樓上。他相信他並沒有因為坦白說了自己的過失卻被朋友們看不起;如果已經被看不起了的話,他希望最近一次對他的感情的肆意傷害作出迅速的反應,可以恢復他在朋友中間的榮譽。

  惠弗斯先生的演說的反響是一片讚美的呐喊,大家用極其熱烈的態度舉杯祝這位有趣的殉道者健康。殉道者答謝了,提議和他們的客人維勒先生乾杯,他雖然和他不是很熟識,但他既是約翰·史毛卡先生的朋友,那無論何時何地對於任何紳士社會都是一封有效的推薦信。因此,如果朋友們喝的是葡萄酒,他希望喝幹滿滿的一杯用來表示對維勒先生的健康的祝賀;但是既然他們換口味而喝了燒酒,而每次乾杯都是大杯的話也許是不便的,所以他提議乾杯可以省掉。

  當他的發言結束的時候,每人都從大杯子裡喝一小口表示對山姆的尊敬;山姆為了祝賀自己,用構子舀了滿滿兩杯五味酒喝掉,就作了一個簡單的演說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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