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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老炮仗」這個稱呼即使沒有什麼惡毒的地方,但是也決不是一個值得尊敬或是恭維的稱號。大維勒先生在說的時候,匹克威克先生的腦子裡已經擠滿了他在金格爾手裡一次次敗仗的回憶,如果我們說只要加一根羽毛,天平就會傾斜的話,「老炮仗」就是這根羽毛。

  「我要去追他,」匹克威克先生說,在桌上重重地捶一拳。

  「後天我要趕車子到伊普斯威契去,先生,」老維勒先生說,「從懷特卻波爾的公牛飯店動身;假使你真要去,;還是和我一齊的好。」

  「就這樣,」匹克威克先生說:「很正確;我可以寫信到墳堆上,叫他們到伊普斯威契找我。我們同你去。但是你不要忙著走呀,維勒先生;不來點什麼嗎?」

  「多謝你了,先生,」維勒先生答,連忙站住了——「也許喝一杯白蘭地祝你健康和祝山姆成功,倒還不錯吧,先生。」

  「當然不錯羅,」匹克威克先生答。「來一杯白蘭地!」

  白蘭地拿來了:維勒先生對匹克威克先生摸摸頭髮,對山姆點點頭,端起來一倒就倒進了他的大嗓子,仿佛那只有一丁點。

  「幹得好,爸爸,」山姆說,「當心點,老傢伙,不然的話你要犯那痛風的老毛病了。」

  「我已經弄到了醫這種毛病的靈驗的方子啦,山姆,」維勒先生回答說,並且放下了杯子。

  「醫痛風的靈驗的方子,」匹克威克先生說,連忙掏出筆記簿子,「是什麼藥?」

  「痛風,先生,」維勒先生答,「痛風這種毛病是因為太舒服太適意才有的。要是你害了痛風的話,先生,只要娶一個寡婦,要聲音大大的,而且很懂得怎麼利用她的聲音,那你就決不會再發痛風病了。這是個不能再好的藥方子,先生。我真的吃過,我能夠擔保,凡是因為太快活生出來的毛病都治得了。」維勒先生傳授了這有價值的秘方之後,又喝了一杯,使了一個勉強的詼諧眼色,深深歎一口氣,慢慢地走開了。

  「唔,你覺得你父親說的怎麼樣啊,山姆?」匹克威克先生問,微微一笑。

  「怎麼樣,先生!」維勒先生答:「嘿,我覺得就像藍鬍子[注]的私人牧師淌著憐恤的眼淚埋葬他的時候所說的,他是夫婦關係上的犧牲。」

  這種非常恰當的結論當然是無可挑剔的,所以匹克威克先生付過帳之後就繼續往格雷院走去了。可是他走到它那隱僻的小樹叢那裡時,鐘樓的鐘已經敲了八點了,於是各式各樣衣著污穢和變了色的衣服的紳士們組成源源不斷的人流,開始下班回去了。

  爬了兩層陡峭而肮髒的樓梯之後,他發現他的預料果然實現了。潘卡先生的「大門」關著,維勒先生在上面踢了又踢,接著還是寂靜無聲,這說明辦事人員已經休息去了。

  「這才有趣呀,山姆,」匹克威克先生說:「我非找到他不可,一個鐘頭也不能耽擱的;今天晚上我別想閉一閉眼睛了,除非我能稱心如意地想到我已經把這事托了一個專家。」

  「有一個老婆子上來了,先生,」維勒先生答:「也許她知道我們在哪兒可以找到個把人的。喂,老奶奶,潘卡先生的人在哪裡?」

  「潘卡先生的人嗎,」那瘦削的、窮苦相的老婆子說,停下來喘氣——這是因為上樓梯的原故——「潘卡先生的人走了,我只是來收拾辦公室的。」

  「你是潘卡先生的用人嗎?」匹克威克先生問。

  「我是潘卡先生的『洗衣婦』,」老太婆回答說。

  「啊,」匹克威克先生說,一半對著山姆,「真是奇怪的事情,山姆,他們把這些法學院的老太婆叫做『洗衣婦』。我不懂這是為什麼。」

  「我想是因為她們死也不情願洗什麼東西吧,先生,」維勒先生回答說。

  「對極了,」匹克威克先生說,對老太婆看看,她的樣子和她這時打開了門的辦公室一樣,對於應用肥皂和水錶現出根本不相容的神情:「你知道我到哪裡可以找到潘卡先生嗎,我的好奶奶?」

  「不,我不知道,」老太婆回答,粗聲粗氣地:「他現在不在倫敦。」

  「倒黴,」匹克威克先生說:「他的辦事員呢——你知道嗎?」

  「唔,我知道他在哪兒,不過他不歡喜我告訴你呀,」洗衣婦說。

  「我有很要緊的事情找他,」匹克威克先生說。

  「明天早上不行嗎?」那婦人說。

  「不大好,」匹克威克先生說。

  「也罷,」老婦人說,「假使是很要緊的事,我就說了他在什麼地方吧,我想說了也不礙事的。你們只要到『喜鵲和樹樁』去,到櫃檯上問勞頓先生,他們就會帶你們去,他就是潘卡先生的辦事員。」

  她又說明了這家旅館是在一條胡同裡,既在克來市場的鄰近、又是緊靠著新旅社的後面;匹克威克先生和山姆得了這些指示,安全地下了那搖搖晃晃的樓梯,開始尋問「喜鵲和樹樁」的所在。

  勞頓先生和他的同伴們經常光顧的酒館是個非常普通的xx酒樓的地方(即酒店和旅店的地方)。老闆是個挺能幹的人,這一點憑著他把酒吧間的窗戶下面搭出來的像轎子那樣大小和那樣形式的小擱樓分租給一個補鞋匠就足以證明了。而且他是一個心地仁慈的人,這只要看看他對一個面餅師傅的愛護就明白了——那面餅師父公然就站在店輔的臺階上賣他的點心,也沒有人來干涉。

  在酒樓下面的八扇掛了鬱金色窗簾的窗戶上,懸掛著兩三塊宣傳德文群的蘋果酒和丹吉克樅葉酒的招牌,另外還有一個黑板上面寫了在這裡的地窖裡收藏了五十萬桶雙料烈性麥酒,叫人心裡想起一種未必不樂意的懷疑。另外我們不要說說這幢大廈的最後一點外貌——這就是那風雨剝蝕的招牌,上面是一隻只有一半身子的喜鵲正一心一意地瞅著圖上的一根彎曲的線條,這就使街坊鄰里很小就知道什麼叫做「樹樁」的東西。

  匹克威克先生走到櫃檯旁邊的時候,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從裡面一幅帷幕後面鑽了出來,出現在他面前。

  「勞頓先生是在這裡嗎,太太?」匹克威克先生問。

  「是的,先生,」老闆娘回答說。「來,查理,帶這位紳士到勞頓先生那裡去。」

  「現在還不能去,」一個蹣跚著走過來的紅頭髮的侍者說,「因為勞頓先生正在唱一支滑稽歌,他要不高興的。馬上就完了,先生。」

  紅頭髮的侍者剛說完,就發出一陣極其一致的擂桌子的聲音和酒杯的丁當聲,宣佈歌唱終結了;匹克威克先生叫山姆在酒吧間裡自尋樂趣,就讓自己被引到勞頓先生那裡去。

  聽到有位紳士找他的通報之後,那位坐在桌頭上的樓子裡的胖臉青年有點驚訝地抬起頭來,詢問似地朝發出聲音的地方看了一眼,看了之後,他的驚訝一點也沒有減少,因為他看到的是一位從來沒有見到過的紳士。

  「對不起,先生,」匹克威克先生說,「並且我也很抱歉打擾別的紳士們,但是我有非常要緊的事情;假使你讓我花費你五分鐘的工夫到房間這頭來談談,我就感激不盡了。」

  胖臉的青年人站了起來,拉了一張椅子靠近匹克威克先生在房間的一個陰暗的角落裡坐下,注意地傾聽他的不幸的故事。

  「啊,」匹克威克先生說完的時候青年人說,「道孫和福格——他們的手段厲害哪——是十分的會講生意經的人,道孫和福格他們,先生。」

  匹克威克先生承認道孫和福格的手段厲害,於是勞頓就繼續說下去。

  「潘卡不在倫敦,而且在下星期週末之前也不會來;但是你假使需要辯護,並且假使你願意把文件交給我,我可以先辦妥他回來之前所要做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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