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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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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他很好,」老紳士回答。「還是那樣貪睡。」 「還有令堂、那個牧師和他們大家呢?」 「都很好。」 「那末,」特普曼先生說,使了一把勁——「那末——她呢,先生?」他把頭掉開,並且用手掩著眼睛。 「她!」老紳士說,心裡有數地搖一搖頭。「你是說我那位獨身的親戚嗎——呃?」 特普曼先生點頭表示他正是問那失望的來雪爾。 「啊,她已經走了,」老紳士不緊不慢道,「她現在住在一個離我們很遠的親戚家裡。她看不得好孩子們,所以我讓她走了。哦,你們來吧!飯準備好了,你們坐了這趟車子之後一定餓了。我雖然沒有坐,不過也餓了,所以紳士們,現在讓我們動手吃吧。」 大家飽餐了一頓盛宴;飯後圍著桌子坐好之後,匹克威克先生把他碰到的事和窮凶極惡的金格爾的那種卑鄙詭計的成就敘述了一遍,他的信徒們聽了以後,驚駭和憤慨到極點。 「我在那園子裡感染上的風濕病,」匹克威克先生下結論說,「這使得我現在走路還一瘸一拐的。」 「我也碰到一件奇事,」文克爾先生微笑一下說;於是,在匹克威克先生的詢問之下,詳述了《伊頓斯威爾獨立報》的惡意的誹謗文字,和他們的朋友——那位編輯,因此而起的憤激。 敘述的時候,匹克威克先生一直皺著眉頭。他的朋友看到了,所以在文克爾先生說完之後,大家都保持著深深的沉默。匹克威克先生把捏緊的拳頭在桌上重重地一捶,這樣說: 「這可不是一件令人詫異的事情嗎?」匹克威克先生說,「仿佛我們註定了就是一個災星,無論走到誰的家裡,總會給他們帶來不斷的麻煩?是不是,我想問各位一句,這是不是說明我的信徒們很輕浮,或者更壞,還是心地很險呢——我就要這樣說?——所以他們無論走到哪裡,都要擾亂一個不提防別人的夫人的幸福和平靜的心境?這是不是,我說呀……」 要不是山姆拿了一封信進來,打斷了匹克威克先生的滔滔雄辯,他是一定還要再說一些時候的。他把手絹在額頭上抹抹、摘下眼鏡、擦一擦、又戴上;用平常那種溫和的聲調的聲音說—— 「你有什麼事呀,山姆?」 「剛才到郵局去了一趟,發現了這封信,已經放在那裡兩天了,」維勒先生回答,「它是用『封緘紙』封的,筆跡是圓形字體。」 「我不認得這個筆跡,」匹克威克先生說,打開信。「噯呀,上帝保佑!這是什麼;一定是開玩笑;這——這——這不會是真的。」 「什麼事情?」大家一致的詢問。 「不是什麼人死了吧?」華德爾說,看見匹克威克先生臉上的恐怖神情嚇了一跳。 匹克威克先生不答,只是把信推到桌子對面,叫特普曼先生大聲念出來,自己向椅子背上一倒,臉上帶著叫人看了心慌的茫然的驚恐神色。 特普曼先生聲音略有些發抖地念了信,內容如下: 孔黑爾,弗利曼胡同。 一八二七年八月二十八日。 巴德爾控告匹克威克案。 先生, 因為受了瑪莎·巴德爾夫人的囑託,對你提出了毀棄婚約的控訴,原告要求賠償損失金一千五百鎊;本案茲已由「民事訴訟法庭」受理發出訓令,謹以奉聞。並請復函告知貴方在倫敦的代理人姓名,以便辦理正式手續。 我們是,先生, 你的忠順的僕人, 道孫和福格。 此致 匹克威克先生尊鑒。 每個人都彼此相望,然後大家都對匹克威克先生看看,懷著無言的驚駭;這驚駭的表情裡仿佛有那麼一種非常動人的東西,使得大家都怕說話。最後特普曼先生打破了沉默。 「道孫和福格?」他機械地複述。 「巴德爾和匹克威克先生,」史拿格拉斯先生說,仔細思量著。 「輕信的婦女的幸福和平靜的心境,」文克爾先生茫然地喃喃說。 「這是一個陰謀,」匹克威克先生說,他半晌才恢復了能夠重新說話的能力。「是那兩個貪婪的律師,道孫和福格,他們弄出來的卑鄙的陰謀。巴德爾太太決不會這樣做的;——她下不了這種狠心;——她沒有這樣做的理由。真笑話——真笑話。」 「關於她的心呢,」華德爾說,微笑一下,「當然你自己最清楚不過了。但是,並不是我要使你喪氣,關於她的理由呢,我說呀,道孫和福格卻比我們誰都明白得多。」 「這是下流的敲竹槓的企圖,」匹克威克先生說。 「我希望如此,」華德爾說,短短地乾咳一聲。 「誰聽見我對她說過什麼——除了一個房客對女房東應該說的話之外?」匹克威克先生非常冒火的繼續說。「誰看見我和她在一塊兒過?就是我這些朋友們也沒有呀!——」 「除了那一次,」特普曼先生說。 匹克威克先生的臉變了色。 「啊,」華德爾說。「唔,這是重要的。那次的事情並沒有什麼可疑之處吧,我想?」 特普曼先生畏縮地對他的領袖很快地瞥了一眼。「嘿,」他說,「可疑的地方並沒有;可是——我也不知道是怎麼搞的——她確實是倚在他的懷裡的。」 「噯呀,我的天!」匹克威克先生失聲地喊,因為那場情景的回憶強有力地襲上他的心頭了:「這是一個多麼可怕的、說明環境的力量的實例!不錯,她是倚在我的懷裡——是這樣的。」 「而我們的朋友是在安慰她的悲傷哪,」文克爾先生帶著點兒惡意地說。 「是這樣的,」匹克威克先生說。「我不否認。是這樣的。」 「哈羅!」華德爾先生說;既然那件事並無可疑之處,這就顯得有點古怪了——是嗎,匹克威克?啊,你這饞嘴貓兒——饞嘴貓兒!」他笑得碗櫥裡的杯子也叮叮噹當地響起來。 「看上去是多麼可怕的巧合!」匹克威克先生喊,把下巴托在手上。「文克爾——特普曼——我請你們原諒我剛才說的話。我們都是環境的犧牲,而我是最大的。」匹克威克這樣道了歉之後,開始捧頭深思了起來,而華德爾則對場中諸人擠眉弄眼,心照不宣地看了一圈。 「但是我要加以解釋,」匹克威克先生說,抬起頭來,並且捶著桌子。「我要去找這個道孫和福格!我明天就到倫敦去。」 「明天不行,」華德爾說:「你跛成這個樣子,是無法立即就去的。」 「那麼就後天。」 「後天是九月一號,你已經說過無論如何一定要和我們坐車到喬弗雷·曼甯爵士的園地去,並且一定和我們一道吃飯,縱使你不上場。」 「那末也罷,就大後天吧,」匹克威克先生說:「星期四吧。——山姆!」 「是的先生,」維勒先生答應。 「訂兩個到倫敦的外座。星期四上午的,是給你和我訂的。」 「就是啦,先生。」 維勒先生出了房間,慢騰騰地走去幹他的差使,兩手插在口袋裡,眼睛盯在地上。 「真是令人無法相信,我這位皇帝!」維勒慢慢地在大街上走著,喃喃自語道:「吊著那個叫什麼巴德爾太太的膀子——而且她還有個小把戲!這些老傢伙總是愛搞這些無聊的玩藝,儘管一個個看上去倒還是規規矩矩的。不過我還是不相信他會幹出這種事——我相信他是不會幹的!」塞繆爾·維勒先生一面這樣感慨著,一面上票房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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