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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然而,非常幸運的是,——卜特太太有一個隨從,一位青年女子,她在名義上是雇來替卜特太太梳妝的,但是她在好多方面都有用處,尤其是對於一個特殊的部門,就是經常地教唆主婦在一切願望和企圖上都跟不幸的蔔特做對。這些叫喚聲傳進了這位年青女子的耳朵,把她引了進去,因為跑得太快,使她的帽子和發鬈的精緻的佈置幾乎有點顯得亂糟糟的。

  「啊,我的親愛的、親愛的夫人!」那侍女叫,發瘋似的向倒在地下的卜特太太身邊一跪。「啊,我的親愛的夫人,什麼事情呀?」

  「你的主人——你那畜生一樣的主人,」病人喃喃地說。

  蔔特顯然是讓步了。

  「丟臉啊,」侍女責備地說。我早就知道你要被他氣死的,太太。可憐的寶貝呵!」

  他再退讓一步。對方乘機攻擊過來。

  「不要離開我呀——不要離開我,葛德文,」卜特太太喃喃地說,用一種歇斯底里的痙攣動作抓住那位葛德文的手腕。「你是唯一對我好的人了,葛德文。」

  聽了這發自內心深情的呼喚,葛德文演起了這個自編家庭悲劇的一員,她頓時淚如泉湧。「不會的,太太,不會的,」她說,「啊,先生,你太過份了,就是這樣!你不知道夫人受到你傷害有多麼的深痛;啊,有一天你一定會後悔的,我知道——我一向就是這麼說的嘛。

  不幸的蔔特有些畏懼地看看她們,但是沒有說什麼。

  「葛德文,」卜特太太說,用一種柔和的聲音。

  「太太,」葛德文輕聲說。

  「但願你知道我曾經多麼愛這個人阿——」

  「不要去想它了,太太,」侍女說。

  蔔特顯得非常吃驚。這正是打垮他的時候。

  「而現在呢,」卜特太太嗚咽地說——「現在,歸根結蒂,他卻這樣待我;當著第三者的面來責備和侮辱我,而這第三者差不多還是陌生人呢。但是我可不能就忍下這口氣!葛德文,」卜特太太抬起身體倚在她的待從手臂裡繼續說,「我的哥哥,那個中尉,他一定會干涉的。我要和他分居,葛德文。」

  「那是他活該嘛,太太,」葛德文說。

  分居的威嚇在卜特先生腦子裡喚起了怎麼樣的思想,這他忍住沒有說出來,他只是非常謙卑地說了下面一句話來滿足自己——

  「親愛的,你聽我說好不好?」

  唯一的回答是新的一陣嗚咽;卜特太太是更加歇斯底里了,她要人家回答她,她投生到這世上有什麼意思,還問了許多這類的話。

  「寶貝,親愛的,」卜特先生這樣規勸道:「不要說這些傷感情的話呀,我相信那文章一定是胡說八道,什麼根據都沒有,我的親愛的——哦!不可能的。寶貝,我只是生生氣而已,親愛的——可以說我是發怒了——可是我是生氣那些《獨立報》居然能刊出這種帶有巨大污辱性的文章,而整個事情也不過如此呵,」卜特先生懇求似的像那位風波中無辜的禍首投了一下眼色,仿佛請他不要再提起一樣。

  「那末,先生,你打算怎麼來補救呢?」文克爾先生問,他看見蔔特失了勇氣的時候自己卻來了勇氣。

  「啊,葛德文,」卜特太太說,「打算用馬鞭子去抽《獨立報》的編輯——是不是,葛德文?」

  「別說話,別說話,太太;你安靜地歇歇吧,」侍女答道。「我相信他會的,假使你要的話,太太。」

  「當然的,」蔔特說,因為他的妻子又顯出要發怒的明顯的徵兆了。「我當然會的。」

  「什麼時候呀,葛德文——什麼時候?」卜特太太說,她還沒有決定發作不發作。

  「馬上,真的,」卜特先生說:「在太陽下山之前。」

  「啊,葛德文,」卜特太太繼續說,「這是對付誹謗和恢復我的名譽的唯一辦法。」

  「當然的羅,太太,」葛德文回答。「任何男子,總不能不這樣做的。」

  所以,因為卜特太太的歇斯底里還未去淨,於是卜特先生又說了一遍,他要這樣做之類的話;但是卜特太太每一想到她居然受到懷疑,就受不了地想發作出來,要不是葛德文在一旁勤勉不倦地勸服,被征服的蔔特再三低聲下氣地請求原諒,無疑現在就已經是個狂暴的世界了。最後,當這個不幸的人被威嚇和叱責得回到他的正常水平上時,卜特太太終於沒事了,於是他們一起去吃早飯。

  「你不會讓這下流報紙的誹謗縮短你在這裡的逗留吧,文克爾先生?」卜特太太說,滿面淚痕微笑著。

  「我希望不會,」卜特先生一面說,一面由於懷著某一種願望而激動起來,就是希望他的客人會被他這時正舉到嘴邊的那塊烤麵包噎死:這樣就可以有效地結束他在這裡的逗留了。

  「我希望不會吧。」

  「你真好啊,」文克爾先生說:「但是匹克威克先生來了一封信——這是特普曼先生告訴我的,我今天早上在臥室門口接到他一張便條——匹克威克先生的信裡要我們今天到墳堆上去找他;我們中午要坐馬車走了。」

  「但是你會再來玩的呀,是嗎?」卜特太太說。

  「啊,當然,那是一定的,」文克爾先生回答。

  「一定嗎?」卜特太太說,偷偷對客人溫柔地瞟一眼。

  「一定,」文克爾先生答。

  早飯在沉默中吃了,因為各人都在想著自己的心事。卜特太太是懊惱失掉一個情郎;卜特先生是在想他用馬鞭抽《獨立報》編輯的輕率的誓言;文克爾先生是想著他無辜地落在這麼尷尬的處境裡。中午到了,在說了許多聲再見和答應了再來以後,他告辭了。

  「他要是再來的話,我就毒死他。」卜特先生一邊走到他在裡面製作他的有如暴風雨一般的大作的小小辦公室裡去,一邊心裡這樣想著。

  「我要是再來和這些人混在一起的話,」文克爾先生向孔雀飯店走去的時候,心裡這樣想到,「那我自己就活該吃馬鞭子了——如此而已。」

  他的朋友們已經準備好,馬車也差不多齊備了;所以半個鐘頭不到,他們就已經開始上路了,一路沿著匹克威克先生和山姆最近才走過的那一條路,我們已經說過一些這條路的情況,所以我們覺得沒有必要摘錄史拿格拉斯先生的詩意而美麗的描寫了。

  維勒先生就在安琪兒飯店的大門口靜候他們,接著把他們引到匹克威克的會客室裡,湊巧的是,文克爾先生和史拿格拉斯先生在那兒頗為吃驚地看見了老華德爾和特倫德爾,這使得特普曼先生頗為狼狽。

  「你好嗎?」老年人說,握著特普曼先生的手。「不要猶豫,也不要感慨了;這是沒有辦法的,老朋友了。為她呢,我願意你娶了她;為了你,我倒高興你沒有娶她。像你這麼年紀輕輕的,有一天不難找個更好的呵——呃?」一邊說著這些安慰話,華德爾一邊拍拍特普曼先生的背,縱聲大笑。

  「喂,你們好嗎,我的好小夥子們?」老紳士說,同時彬彬有禮地跟文克爾先生和史拿格拉斯先生兩個人握手。「我剛才已經和匹克威克說過,聖誕節一定要請你們都去。我們要舉行一個婚禮了——這次才是個真正的婚禮。」

  「婚禮!」史拿格拉斯情不自禁地喊道,大驚失色了。

  「是呀,婚禮。但是別害怕,」開心的老年人說:「那不過是特倫德爾和伯拉呵。」

  「啊,原來如此。」史拿格拉斯先生說,這句話解除了那沉甸甸壓在他胸口的痛苦的懷疑。「恭喜恭喜,先生。喬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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