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狄更斯 > 大衛·科波菲爾 | 上頁 下頁 |
二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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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親愛的,」米考伯先生多少帶著憤慨說道,「我最好馬上就明明白白講出來,如果我要對那些人發表見解,我的見解會被視為有冒犯傾向;因為我的印象是,你娘家人,總而言之,是一群粗俗的世儈;分而言之,是一個個徹頭徹尾的惡棍!」 「米考伯,」米考伯太太搖看頭說道,「不!你從來就不瞭解他們,他們也一向不瞭解你。」 米考伯先生咳嗽了。 「他們從不瞭解你,米考伯,」他的太太說道,「也許他們沒有這樣的水平。果然如此,那是他們的不幸。我可以為他們的不幸向他們表示憐憫。」 「如果我的話萬一有過頭之處,我親愛的愛瑪,」米考伯先生平靜了些後說道,「我十分抱歉。我所要說的不過是,沒有你娘家人給我面子——簡而言之,臨別時諷刺地聳聳他們那肩頭——我也可以出國。總的看來,我寧願借原有的推動力出國。而不願由那麼一些人來給我加速。同時,我親愛的,如果他們屑於回答你的信——根據我們二人共同經驗來判斷,這也是很可疑的——向你願望潑冷水的也決不是我。」 既是這樣平和地解決了這問題,米考伯先生向米考伯太太伸出胳膊來,朝特拉德爾身前桌上那堆帳本和文件看了看,一面說他們不想打擾我們,一面彬彬有禮地走了。 「我親愛的科波菲爾,」他們走後,特拉德爾那燒得他眼通紅、並使他頭髮呈各種形狀的熱情,使他靠在椅子上說道,「我不再把用事務來麻煩你這理由為我作任何辯護了,因為我知道你對這事也很感興趣。這件事也許能為你排遣煩惱呢。我親愛的朋友,我希望你不太累吧?」 「我已恢復過來了,」我停了一下說道,「如果我們想到了別人,就更該想到我的姨奶奶。你知道她都做了多少嗎?」 「當然,當然,」特拉德爾回答道,「誰能忘得了呢?」 「可那還不夠,」我說道,「在過去的兩個星期裡,她又有了新的煩惱。她每天都進出於倫敦城。有幾次,她都是一大早便出門,夜晚才回來。昨天晚上,特拉德爾,雖然她明知第二天要做這次旅行,回家時卻也幾乎是半夜了。你知道,她多麼體貼別人,不肯把令她苦惱的事告訴我。」 我說這番話時,姨奶奶面色蒼白,臉上顯出了深深的皺紋,一動不動坐在那裡。我說完後,幾顆淚珠流到她的雙頰上。她把手放在我手上。 「沒什麼,特洛,沒什麼。就要真正結束了。你會慢慢知道真情的。喏,愛妮絲,我親愛的,讓我們專心料理這一切吧。」 「我應當為米考伯先生說句公道話,」特拉德爾開始說道,「雖然他似乎也從沒為自己認真幹過什麼,可在為別人辦事時,他真是一個最不會厭倦的人。我還從沒見過這樣的人呢。如果他總是照這麼幹下去,那他眼下實際上等於已活了兩百年。他那噴發不絕的熱情,他那日夜鑽研文件和帳目的狂烈激動的執著,再加他在他家和威克費爾德先生家給我寫的那大量信劄(當他坐在對面時,本來說話要更容易些,他也要在桌子那頭寫信),都實在讓人驚奇。」 「信劄!」我姨奶奶叫道,「我相信他就是在信劄裡做夢想!」 「還有狄克先生,」特拉德爾說道,「也做得非常了不起!他一旦停止監視尤來亞·希普了(在他監視時,他是我所見到的最嚴密的看守),就開始照看威克費爾德先生。實際上,他急於為我們的調查工作效勞的那份迫切,他在對文件的選擇、抄錄、領取和搬運方面的所作所為,對我們都是實在的鼓勵。 「狄克是一個非常之人,」我姨奶奶叫道,「我一直就這麼說。特洛,你是知道的。」 「說來讓人感到高興,威克費爾德小姐,」特拉德爾又馬上十分體貼和誠摯地說道,「你在家的期間,威克費爾德先生已好了很多。附身這麼久的惡鬼被擺脫了,生活中恐怖的陰影也去除了,他幾乎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有時,就連他那已受了損害的記憶力和集中注意某一事務的能力也都有很大的好轉;他已經能在一些事上進行解釋以幫助我們,如果不是他這樣做,就算我們不會認為這些事無法進行,也一定會覺得很難了。不過,我應當做的是把結果向你們報告,而這是很簡短的;而不應是我所見到的一切有希望的情形,要不我就怎麼也沒法說完了。」 他那天真的神態和可喜的告白,明白表示出他這麼說是為了讓我們高興,讓愛妮絲能知道她的父親受到較大的信任,而並不是讓大家掃興。 「喏,讓我看看,」特拉德爾看著桌上的文件說道,「檢點了我們的基金,在對許多無意造成的雜亂和有意造成的混亂和作偽進行清點後,我們斷定:威克費爾德先生現在可以結束他的業務以及代理信託業務,而沒有任何赤字虧空。」 「啊,感謝上帝!」愛妮絲熱情地叫道。 「不過,」特拉德爾說道,「留作他做生活費的余錢——我假設連房子都馬上出售,把這個也包括在內——也至多不過幾百鎊,所以威克費爾德小姐最好考慮一下,他是否應繼續保留他管理了這麼久的地產代理業。他的朋友們可以勸告他,你知道,他現在是自由的了。你自己,威克費爾德小姐—— 科波菲爾——我——」 「我已經考慮過了,特洛伍德」,愛妮絲看著我說道,「我覺得,這是不應當的,也是絕對不行的,哪怕是由一個我非常感激,非常欠情的朋友勸告。」 「我不願說我這麼勸告,」特拉德爾說道,「我只覺得我應該提出來。僅此而已。」 「聽你這麼說,我很快活,」愛妮絲堅定地說道,「因為你說的使我希望並幾乎相信,我們所見一致。親愛的特拉德爾先生,親愛的特洛伍德,只要爸爸恢復了清白,我還期望什麼?我一直想,但願我能解除他受的苦,報答我欠他給予我深厚愛護的一小部分,把我的生命貢獻給他。這是多少年來我最高的希望。由我來擔起我們將來生活的擔子,這是我能想到的第二大幸福——僅次於讓他從一切信託和責任中解脫出來。」 「你想過怎麼辦嗎,愛妮絲?」 「常想!我不害怕,親愛的特洛伍德。我有成功的把握。這裡有這麼多人認識我,看得起我,這是可以相信的。不要懷疑我。我們所需並不多。如果我把那親愛的老宅出租,然後再辦個學校,我就成為有用的快活人了。」 她熱情而不失平靜地說著上面那番話,非常快樂。這使我清清楚楚記起了那所親愛的老宅,然後也記得我那冷清的家。我激動之下說不出話來。特拉德爾便一時裝出翻看文件的樣子。 「其次,特洛伍德小姐,」特拉德爾說道,「你的那筆財產。」 「行了,先生,」我姨奶奶歎了口氣說道,「我要說的只是:如果那筆財產失去了,我經受得住;如果沒有失去,我也很高興收回。」 「我相信,那筆款數原為八千鎊,是統一公債?」特拉德爾說道。 「不錯!」我姨奶奶答道。 「我所查出的卻不過是五……」特拉德爾很惶然地說道。 「——千,你是說?」我姨奶奶很鎮靜地問道,「還是鎊嗎?」 「五千鎊。」特拉德爾說道。 「就這麼多了。」我姨奶奶答道,「我自己賣了三千千。一千,我拿來做了你的學習費,特洛,我親愛的;其餘兩千我放在身邊。當其它的數都失去後,我覺得最好對這一筆不置一詞而暗中收好,以備不時之需。我要看看你怎麼來度過艱難困苦,特洛;你幹得很好——堅忍,獨立,克己!狄克也一樣。不要對我說話,因為我覺得我的神經有些不安!」 看她抱著兩臂直挺挺坐在那裡,沒人相信她會有什麼不安;可她的自製力非常強。 「那麼,說來真是大快人心,」特拉德爾喜形於色地叫道,「我們已把所有的錢悉盡找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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