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狄更斯 > 大衛·科波菲爾 | 上頁 下頁
一七三


  「科波菲爾先生信中提到的特洛伍德小姐也許要訪問我們,」克拉麗莎小姐說道。「當訪問對各方面的幸福有益時,我們很高興接受訪問,並會回訪。當訪問對各方面的幸福有損(比方像對舍弟福蘭西斯及其家庭),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我表示,我姨奶奶一定為以結識她們為榮幸,也會很高興地結識她們。不過我必須說,我不能保證她們會相處得愉快。由於條件已說定,我便用最熱烈的態度致謝,然後先拿起克拉麗莎小姐的手,再拿起拉芬尼婭小姐的手,將它們分別在我唇上按了一下。

  這時,拉芬尼婭小姐站了起來,請特拉德爾先生准許我們告退1分鐘,然後她叫我跟她一起走。我跟著她,渾身發顫,被她帶進一個房間。在那裡,我看到我那可愛的寶貝堵著耳朵,她可愛的小臉就對著牆,人站在門後,而吉普則頭上紮著一條手巾躺在保暖器裡。

  哦!她穿著黑長衫是多美啊!一開始,她是怎樣哽咽和哭泣著而不肯從門後面出來啊!她終於走出來時,我們怎樣相親相愛啊!我把吉普從取暖器裡抱出而讓它重見天日,它拼命打噴嚏,我們三個又團聚了,這時我進入了多麼幸福的境界啊!

  「我最親愛的朵拉!現在,千真萬確,你永遠是我的了!」

  「哦,不!」朵拉乞求道,「求求你!」

  「你不永遠是我的嗎,朵拉?」

  「哦!是的,當然我是的!」朵拉說道,「可我那麼害怕!」

  「害怕,我親愛的?」

  「哦,是的!我不喜歡他,」朵拉說道,「他為什麼不走呢?」

  「誰呀,我的心肝?」

  「你的朋友呀,」朵拉說道,「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他准是個很蠢的傢伙!」

  「我的愛人!」再沒比她那天真爛漫的模樣更討人喜愛的了。「他是最好的人呢!」

  「哦,不過,我們並不需要什麼最好的人呀!」朵拉噘嘴說道。

  「我親愛的,」我想說服她道,「你不久就會熟悉他,也會很喜歡他的。我姨奶奶不久也會來的,你認識了她也會很喜歡她的。」

  「別,請別帶她來!」朵拉匆匆忙忙吻了我一下,合掌說道,「不要。我知道,她是個專愛搬弄是非的淘氣的老傢伙!

  別讓她來這兒,大肥!」她把大衛誤叫成了大肥。

  這時,怎麼勸也不會有用。於是我笑,我稱讚;我心中充滿愛情也充滿歡樂。她給我看吉普用兩腿站在一個角落上的新把戲——它只站了一眨眼功夫就倒了下來——如果不是拉芬尼婭小姐來把我帶出去,我不知道我會在那兒逗留多久,完全把特拉德爾給忘了。拉芬尼婭小姐很愛朵拉(她告訴我,說朵拉和她自己在這個年紀時完全一樣——那她一定有很大變化?她待朵拉就像對一個大玩具一樣。我想勸朵拉出去見特拉德爾,可我剛說出來,她就跑到她自己的房間裡,把自己鎖在裡面;於是,我只好一個人出來,和特拉德爾一起像駕著雲一樣地走了。

  「再好不過了,」特拉德爾說道;「她們都是很讓人喜歡的老女人,我相信。如果你比我早幾年結婚,科波菲爾,我一點也不會感到吃驚的。」

  「你的蘇菲會彈奏什麼樂器嗎,特拉德爾?」我得意地問道。

  「她能教她的小妹妹們彈鋼琴呢,」特拉德爾說道。

  「她會唱歌嗎?」我問道。

  「嘿,有時她唱幾隻小調,當其她幾姊妹不快活時,她就唱歌來給她們提神,」特拉德爾說道,「但並不是專業的。」

  「她不伴吉它唱嗎?」我說道。

  「哦,不呀!」特拉德爾說道。

  「繪畫呢?」

  「一點也不。」特拉德爾說道。

  我向特拉德爾許諾,說他可以聽朵拉唱歌,看她畫的花。他說他一定會很高興。於是,我們臂挽臂高高興興地回家。在路上,我鼓勵他談蘇菲;他懷著對她的忠誠談她,我大加讚美。我暗自得意地把她和朵拉相比較;但我也不得不對自己承認,她似乎也是一個和特拉德爾天合地作的不凡的女孩。

  會談的成就,以及這其間所說所做的一切我都馬上向姨奶奶作了彙報。她見我那麼快活,也非常快活,並答應馬上要去訪問朵拉的兩個姑媽。可是當天夜晚,我寫信給愛妮絲,她就在我們的房間裡踱步。她踱了那麼久,我不禁想她是要走到天亮了。

  我給愛妮絲寫的信十分熱情,充滿感激,我把聽從她忠告而得到的好結果一一告訴她。她由原班郵車給我回信。她的信充滿了希望和懇切之情,也洋溢著歡快。從那時起,她就永遠是歡快的。

  我現在比過去更忙了。加上我每天要去海蓋特,再去帕特尼就要走相當多的路了。當然,我希望盡可能能多去海蓋特。因為約定茶會很難做到,我請求拉芬尼婭小姐允許我每星期六下午訪問,而不妨礙那已屬我的星期日。於是,每個週末都是我最快樂的時間;我在其它日子則懷著對這時間的盼望。

  我姨奶奶和朵拉的兩個姑媽一般來說還處得不錯,比我想像的好許多,我因此大為放心。在那次會見後的幾天裡,姨奶奶就實施了她答允的拜訪。又過了幾天,朵拉的兩個姑媽也打扮得齊齊整整地來拜訪她。以後,大約每隔三或四個星期,她們相互進行一次形式相同但更友好的拜訪。姨奶奶根本不考慮乘車要體面得多,總在最出乎人意料的時間——如早餐後不久或正好在喝茶時——步行去帕特尼;而且一點也不理會習俗,隨隨便便地把帽子扣在頭上。我知道這樣做讓朵拉的兩個姑媽很難堪。但是朵拉的兩個姑媽很快就認同,並把我姨奶奶看作理解力非凡、性情孤僻而富於丈夫氣的女人;雖然姨奶奶有時對各種禮俗發表很不合符時俗的意見,並因此對朵拉的兩個姑媽有所批評;可她太愛我了,不得不為大局的和睦而讓步,犧牲她的一些小小怪癖。

  在我們這個社交圈裡,唯一不肯適應環境的成員就是吉普。每次看到姨奶奶,它總要齜牙裂嘴,躲在椅子下不住叫,還時而夾著一聲哀號,好像因了她而很難以忍受。對此向它盡了各種解數,哄它,罵它,打它,帶它去白金漢街(它一到那裡,就向兩隻貓撲去,使所有在場的人都大吃一驚),可它就是不肯和姨奶奶友好。有時,它似乎克制了它的憎惡,相安無事了幾分鐘;可又馬上抬起它的扁鼻子,一直叫到只好把它眼睛蒙上放進保暖器,再也沒別的辦法。後來,只要聽到姨奶奶已到了門口,朵拉就用手巾把它包起來,關在那裡面。

  我們走上這麼一條平靜的軌道後,有件事使我頗為苦惱。這就是大家似乎都不約而同地把朵拉看成一件漂亮的玩具或寵物。慢慢和她相熟的姨奶奶把她叫做小花兒;拉芬尼婭小姐的生活樂趣便是照顧她,給她卷頭髮,為她作飾物,把她看作一個受嬌寵的孩子。凡是拉芬尼婭做的,她的姐姐也一一照辦不爽。我覺得她們這麼做太不可思議,不過她們對朵拉,正如朵拉對吉普,各得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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