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狄更斯 > 大衛·科波菲爾 | 上頁 下頁
九〇


  「因此,順從自己意願,不受任何強制,我兒子走自己的路,只要他高興,總能超越任何對手,」她繼續說,「科波菲爾先生,我兒子說,你非常崇拜他,昨天你們相遇時,你竟高興得哭了起來。我不會是個誠實的女人,如果我對小兒能這麼打動人心表示驚歎的話;但是,對任何能賞識他長處的人,我無法冷漠對待之,所以我很高興在這兒見到你。我也可以向你保證,他對你是懷著不同尋常的情誼的,對他的保護你可以完全信任。」

  達特爾小姐擲雙陸就像做別的事那樣專心。如果我第一眼看到她時是在雙陸遊戲盤邊,我一定會以為她所以形銷骨立,所以雙眼變大,都由於這遊戲拼搏而不是由於別的什麼原因。不過,我在無限高興聽斯梯福茲夫人說那些話時,並為受到她的器重而自認為這是離開坎特伯雷以來舉止最老成時,我要以為我說的話或我的神色有一絲半點被達特爾小姐疏忽了,那我就大錯特錯了。

  那天晚上過了不少時間後,一個盛著酒杯和酒瓶的盤子送進了屋,斯梯福茲邊烤火邊許諾說要認真考慮和我同去鄉下的事。他說用不著急什麼,在這兒住一個星期也沒問題;他母親也很熱情地這麼說。我們談話時,他不止一次把我叫作雛菊,這個綽號又引出了達特爾小姐一番話來。

  「不過,唉呀,科波菲爾先生,」她問道,「這是一個綽號嗎?他為什麼給你起這個綽號?是不是——啊?因為他覺得你年幼無知呢?我在這類事上是很無知的。」

  我紅著臉回答說我想是的。

  「哦!」達特爾小姐說道,「現在我知道了這點,我很高興!我請教,於是我知道了,我很高興。他認為你年幼無知;而你還是他的朋友。嘿,太讓人開心了!」

  不久後,她去就寢了,斯梯福茲夫人也告退了。斯梯福茲和我又圍爐烤火這麼再挨了半小時。談著特拉德爾和老薩倫學校其他的人,這才一起上樓。斯梯福茲的房間就在我隔壁,我進去看了看。這簡直就是一幅安樂圖,到處是安樂椅、靠墊、腳凳,都是他母親親自裝飾安排的,該有的東西應有盡有。最後,在牆上的一幅畫中,她那漂亮的臉俯視她的愛子,仿佛哪怕她的愛子睡著了也應受到她的關注。

  我發現我屋中的火爐此時燃得正旺,窗前的簾子和床四周的幔帳都已拉下,這一來屋裡顯得很整齊。我坐在靠近火爐的一張椅子上,品味我的快樂。就這樣細細品味了一些時候後,我發現在爐架上有一幅達特爾小姐的畫像,她正很迫切地望著我。

  這是一幅令人吃驚的肖像,當然看上去也驚人。畫家並沒畫出那道疤,可我把它畫了上去,這一來那道疤就在那兒若隱若現,時而像我吃飯時看到的那樣只限於在上嘴唇,時而像我在她生氣時所看到的那樣顯出了整個錘印。

  我悶悶地想,他們為什麼不把她放在什麼別的地方,偏放在這屋裡呢?為了避開她,我就急急地脫衣、熄燈、上床。可是當我入睡時,我仍忘不了她還在那兒盯著,「不過,是真的嗎?我很想知道呢;」我半夜醒來時,發現我在夢裡很不安地向各種各樣的人問那是不是真的——卻根本不知道我指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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