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狄更斯 > 董貝父子 | 上頁 下頁 |
二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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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歲,我的心的喜悅!」船長臉上露出強烈的激動的表情,並提高嗓門,喊道,「萬歲!我的孩子沃爾。萬歲!萬歲!」 年輕的丈夫從一個窗子中探出身子,年輕的妻子從另一個窗子中探出身子;船長懸掛在這個車門上,蘇珊·尼珀緊緊抓住另一個車門;馬車不管是願意還是不願意,不得不繼續向前駛行;所有其他的二輪運貨馬車與轎式馬車都由於它的停頓而怨聲鼎沸;在四隻輪子上面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混亂。可是蘇珊·尼珀還是勇敢地把她的決心堅持到底。她一直向她的女主人露出笑臉,流著眼淚笑著,直到最後。甚至當她被馬車拋在後面的時候,船長還時而出現在車門口,時而又在車門口消失,喊道,「萬歲,我的孩子!萬歲,我的心的喜悅!」他的襯衫領子則在激烈地飄動著,直到後來,他再沒有希望趕上馬車了,他才停止追趕。當馬車離開之後,船長又跟蘇珊·尼珀走在一起的時候,她人事不省地昏了過去,於是船長就把她送到一家烤麵包的店鋪裡,讓她蘇醒過來。 所爾舅舅和圖茨先生在教堂院子裡坐在欄杆的蓋頂石上,耐心地等著卡特爾船長和蘇珊回來。誰也不想講話,誰也不想聽別人講話,他們倆真是極好的夥伴,彼此都很滿意。當他們四人又全都回到海軍軍官候補生家裡,坐下來吃早飯的時候,沒有一個人能咽得下一口。卡特爾船長假裝出對烤麵包片很貪吃的樣子,但終究還是放棄了這個騙人的花招。圖茨先生在早餐之後說,他將在晚上回來;他整天都在城裡閒逛,心中模糊地感到,仿佛他已有兩個星期沒有睡過覺似的。 他們過去慣常待在一起、如今卻變得空蕩蕩的住宅與房間有著一種奇怪的魔力。它加深了、然而卻又撫慰了離別的悲哀。圖茨先生夜間回來的時候告訴蘇珊·尼珀,他從來不曾像今天這樣感到憂鬱的,然而他卻喜歡這樣。當他們單獨在一起的時候,他向蘇珊·尼珀吐露,當她過去坦率地說出董貝小姐是否有一天可能愛他的看法的時候,他當時的心情是怎樣的。 懷著這些共同回憶和一起流淚所產生的相互信任的心情,圖茨先生建議他們一起出去買些晚餐吃的東西。尼珀姑娘同意,他們就買回好多美味的小食品,在理查茲大嫂的幫助下,開出了一頓相當豐美的晚餐。 船長和老所爾到船上去過了;他們把戴送到那裡,並看著箱子裝上船。他們有很多話好談:沃爾特怎樣受到大家的喜愛;他怎樣把船上收拾得舒舒適適;他怎樣一直在悄悄地忙乎著,把他的船艙佈置得就像船長所說,像「圖畫」一樣,讓他的小妻子看了吃驚。「要知道,」船長說道,「海軍上將的船艙也不會比那更漂亮。」 但是最使船長高興的事情當中的一件事,就是他知道,那只大表,還有方糖鉗子和茶匙都已放到船上了。他一次又一次低聲地自言自語道,「愛德華·卡特爾,我的孩子,當你把那包小小的財產轉交給他們共同使用時,你是選擇了你這一生中最好的一條航線啊!愛德華,你知道哪裡是岸,這給你增光,我的孩子。」船長說道。 年老的儀器製造商比平時更心神錯亂,眼睛更多淚;結婚與離別使他很傷心。但是有他的老朋友內德·卡特爾在身邊陪伴他,使他感到極大的安慰;他坐下吃晚飯時,臉上的表情是感激和滿足的。 「我的孩子安全無恙,茁壯成長,」老所爾·吉爾斯搓著手,說道,「我有什麼權利不感謝與快樂呢!」 船長一直坐立不安,還沒有在桌旁坐下來,這時遲疑不決地站在他的地方,懷疑地看著吉爾斯先生,說道: 「所爾!下面還有最後一瓶馬德拉陳酒,今天夜裡你是不是希望把它拿上來,為沃爾和他的妻子的健康乾杯?」 儀器製造商若有所思地看著船長,把手伸進咖啡色上衣胸前的小袋中,掏出了一個小本子,從裡面抽出一封信。 「沃爾特寫給董貝先生的信,」老人說道,「要求在三星期內送到。我來念吧。」 「『先生。我跟您的女兒結婚了。她已跟我出發進行一次遠距離的航行。要對她忠誠就是對她或對您不提任何要求;但是上帝知道,我對她是忠誠的。 「『我愛她勝過世間一切事物。為什麼我毫不後悔地已把她跟我的變化無常、充滿危險的生活聯結在一起,我不想跟您說。您知道為什麼,您是她的父親。 「『別責備她。她從來沒有責備過您。 「『我不認為,也不希望,您有一天會寬恕我。我絲毫也不指望這一點。如果將來有一個時候,您快慰地相信,在弗洛倫斯身邊有一個人,他的生活的重大責任就是消除她對過去悲痛的回憶,如果這樣一個時候來臨的話,那麼我將莊嚴地向您保證,那時候您將會相信這一點而安心。』」 所羅門把信小心地放回小本子裡,又把小本子放回到上衣中。 「我們現在還不要喝那最後一瓶馬德拉陳酒,內德,」老人沉思地說道,「現在還不喝。」 「現在還不喝,」船長同意道,「對,現在還不喝。」 蘇珊與圖茨先生也是同樣的意見。他們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全都坐下來吃晚飯,喝點兒別的東西來祝賀這對年輕夫婦的健康;那最後一瓶馬德拉陳酒依舊擱在灰塵與蜘蛛網中間,沒有受到打擾。 過了幾天之後,一艘宏偉的船在大海上航行,迎著順風,展開它的白色的翅膀。 弗洛倫斯在甲板上。在船上最粗野的人們看來,她是優雅、美麗與純潔的化身。她的來到將給船上帶來快樂,將使這次航行平安與吉利。這是夜間。她與沃爾特單獨坐在那裡,注視著他們與月亮之間的海上莊嚴的光帶。 她終於不能清楚地看到它了,因為淚水湧滿了她的眼睛;於是她把頭俯伏在他的胸上,把胳膊摟著他的脖子,說道,「啊,沃爾特,我親愛的,我是多麼幸福!」 她的丈夫把她緊緊抱在心窩裡,他們很安靜;宏偉的船寧靜地向前駛行。 「當我聽著大海,坐在這裡注視著它的時候,」弗洛倫斯說道,「以往的許多日子湧到了我的心頭。它使我想到——」 「想到保羅,我親愛的,我知道這點。」 想到保羅和沃爾特。海浪在它不斷的嘩嘩的中,一直在向弗洛倫斯低聲訴說著愛情——永恆的、無限的愛情;它越過了這個世界的邊界,越過了時間的盡頭,延伸到海洋之外,延伸到天空之外,一直延伸到遙遠的看不見的國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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