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狄更斯 > 董貝父子 | 上頁 下頁
一〇七


  但是不管情況是怎麼發生的,它還是發生了。儘管這些先生們對他還保持著新鮮事物的光澤,但圖茨先生不知是什麼原因,總覺得心神不定,煩悶不安。他的穀粒上有一層外殼,甚至連鬥雞也不能把它啄掉;鬱鬱不樂的巨人支配了他的閒暇的時間,甚至連鬥雞也不能把他打倒。似乎沒有什麼事情能比得上不斷到董貝先生家去留下名片對圖茨先生更有裨益的了。大不列顛有著太陽永遠不落、收稅人永遠不睡的遼闊的領土,可是在它的統治區域中,從來沒有一個收稅人的登門訪問能比圖茨先生的訪問更定期、更堅持不斷的了。

  圖茨先生從來不上樓去;他總是特地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在前廳門口完成那老一套的儀式。

  「啊,早上好!」這通常是圖茨先生對僕人說的第一句話。

  「這是給董貝先生的,」這是圖茨先生的第二句話;這時他遞過去一張名片。「這是給董貝小姐的,」這是他接下去的一句話;這時他又遞過去另一張名片。

  圖茨先生這時會轉過身子,仿佛要離開的樣子;但是僕人早就瞭解他,知道他不會走。

  「哦,我請您原諒,」圖茨先生會說,仿佛他腦子中突然閃現出一個念頭似的,「那位年輕的女人在家嗎?」

  僕人猜想她在家,但不很肯定。於是他會按一下通到樓上的鈴,往樓上望一望,然後說,「是的,她在家,就要下來了。」於是尼珀小姐來到他面前,僕人則離開他們。

  「啊,您好!」圖茨先生會這樣說,同時吃吃地笑一下,臉孔紅一下。

  蘇珊會謝謝他,說她很好。

  「戴奧吉尼斯怎麼樣?」這會是圖茨先生的第二句問話。

  確實很好。弗洛倫斯小姐一天天愈來愈喜歡他。這時圖茨先生必定會發出一陣吃吃的笑聲,好像打開一瓶泡沫翻滾、發出響聲的飲料一樣。

  「弗洛倫斯小姐很好,先生,」蘇珊會補充說道。

  「哦,這無關緊要,謝謝您。」這是圖茨先生固定不變的回答。說完這句話之後,他總是很快地就走開了。

  毫無疑問,圖茨先生心中有一種模模糊糊的思想,這種思想使他斷定:如果隨著時間的到來,他能成功地向弗洛倫斯求婚,那麼他將是幸運和幸福的。毫無疑問,圖茨先生是通過某種遙遠和迂回的道路得出這個想法的,他在這裡站住了。他的心受了創傷;他的心弦被觸動了;他戀愛了。有一天夜裡,他絞盡腦計,百般嘗試,整夜坐著寫一首關於弗洛倫斯的離合體的詩①;在構思過程中他感動得流淚,可是他寫下:「弗要怪我凝視著您」這幾個字以後,再也沒有寫下去。他在想像的湧流中先前曾經寫下其他三行的第一個字,但是他的想像力卻到此中斷,完全離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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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離合體的詩:這種詩是將人名、物名或成語中的各個字母分別放在各行詩句的首尾或其他部分;如將弗洛倫斯四個字分別放在四行詩句的頭一個字;英文Florence有八個字母,應將這八個字母分別放在八行詩的頭一個字母。

  圖茨先生每天給董貝先生留下一張名片,這是他想出的一個巧妙並很有策略的辦法;但是除此之外,在這個俘虜了他的感情的問題上,他的頭腦並沒有思索出更多的高招。但是深深的考慮終於使圖茨先生相信,在向蘇珊·尼珀姑娘稍稍暗示他的心情之前,重要的一步是先博得她的好感。

  在這部小說前頭的一章中談到,他似乎曾用一些輕鬆的、開玩笑的方式向這位女士顯示殷勤,把她爭取到他這一邊來。他打不定主意這件事該怎麼辦,就向鬥雞請教——他並沒有向這位先生透露內心的秘密,而只是告訴他,他在約克郡有一位朋友寫信給他,徵求他對這個問題的意見。鬥雞回答道,他的意見總是這樣:「去吧,去打一場勝仗!」「當你的敵手已經站在你的面前,你的任務又務必完成時,那就上前去,大打一場!」圖茨先生把這些話看成是用比喻的方式來支持他本人的看法,於是就英勇地決定在第二天去吻尼珀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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